贺顾看着这画面却不知想到了什么别的,忽然心猿意马了起来,回过神来发现自己在想什么,顿时老脸一红,暗自在心里唾弃起了自己。
好在这次裴昭珩并未察觉,他似乎极认真的在品味那道鸡汁小笋,许久才笑道:“手艺果然不凡,不愧是能叫颜姑娘也认同的厨子,比起宫中膳房也不遑多让。”
贺将军心里有鬼,此刻既不敢看他的手,也不敢看他的脸,和方才那副洋洋自得的样子相比,倒好像是换了一个人,一反常态的谦虚了起来:“这……这定然是珩哥夸张了,厨子手艺再好,又哪能和宫中御膳房相比。”
裴昭珩却不知怎的认真了起来,道:“正所谓英雄不问出处,厨子手艺好坏与否,与其身在何处自然是并无关系的,宫中膳房的菜品,子环也尝过,若只论这一道菜的高下,的确不分伯仲。”
贺顾被他这份不合时宜的认真弄得有些哭笑不得,半晌才道:“厨子们的长短,还是他们自己争去吧,眼下好好吃饭才是正事。”
语罢举箸不由分说给裴昭珩加了好几大筷子肉菜,道:“快吃快吃,难得今日宝音这丫头不在,没人来抢,否则这糖醋小排、糯米八宝鸭、珩哥可吃不上两块囫囵的。”
裴昭珩无奈道:“双双才几岁?就算嘴馋了些,哪里就能如子环所说这般能吃了?”
贺顾却不管,只闷头不停的给他夹菜。
这一趟回来,他这怀着孩子在前线和北戎人白刀子进红刀子出的倒没事,珩哥却瘦削成了这样,虽说他即便瘦些也很好看,但难免让贺顾看着心疼,也不知这些掉了的肉何时才能养回去。
梦境中的上一世便能看出来,这人多半是平日一遇上朝会、紧要的差事,他就饭也顾不得好好吃了,能对付便对付,不能对付索性只喝两口汤便当作吃完了一顿饭,这可不是什么好习惯,他还指望着自己和珩哥都能多活两年,以后看着宝音出落成大姑娘呢。
裴昭珩不知他在想什么,倒是敏锐的觉察到贺顾给他夹菜时,似乎是有意避过了几道有鱼肉的菜,不仅如此,夹的竟还都是他自己爱吃的,心中不由微微有些讶异——
自从幼时皇姐因那件事离开他和母后,两世以来,于饮食上,裴昭珩都是多番防备、再小心不过,自问多年以来每顿饭都几乎雨露均沾,从不让身边宫人婢仆看出他半点口味偏好,往日不曾留意,今日却才发现,子环究竟是如何这般清楚他的口味的?
贺顾夹了半天,忽然发现那头珩哥不吃了,这才心中一动,发觉自己避过有鱼肉的菜这行径实在有些过于明显——
倒不是他不愿意把曾在那梦中,毫无实体的偷窥前世的珩哥日常寝居许久这事据实以告,主要是若真让他知道了此事……那珩哥不就也知道自己曾经多次旁观他……咳……这尴尬难免有些不必要。
便干笑道:“额……鱼肉我吃,我属猫的,就爱吃鱼肉。”
裴昭珩何等聪明?
见他这样此地无银三百两,只稍稍细思一会,也大概猜出多半和当初那块神异无比的玉有关,也不细究,只微微一笑,这才就此揭过。
贺顾心里松了一口气,倒想起一件正事来,犹疑了片刻,终于还是问道:“珩哥,我有件事想问你,前些日子你在朝会上允了选后的折子,此事……此事你究竟是什么打算?”
他忽然这般开门见山,裴昭珩倒有些意外。
本还以为子环不会主动询问他此事,因而他本打算一切安排妥当后,再和子环直言,没想到今日他倒自己主动问了。
裴昭珩放下玉箸:“还在雁陵时,我问过子环,可愿与我做堂正夫妻。”
“那日子环已给了我答案,既如此,难道猜不出我的用意吗?”
贺顾心里的猜测终于被印证,的确并非是他的臆想,倒不知怎的暗暗松了一口气。
他道:“的确猜到了……只是有些不敢相信罢了。”
裴昭珩喉结滚了滚,道:“现在子环知道了。”
贺顾沉默了一会,却忽然点了点头,没头没脑的答了一句:“好。”
裴昭珩立时怔在了原地。
——他本想告诉子环,自己虽有此意,可却也不会强迫于他。
选后这个决定,既是他心中所愿,也是他给自己和子环留的一条后路,倘若子环不愿意,他亦不会相逼,一切就都作罢。
子环仍做他纵马疆场、随心所欲的贺将军,所以才会晋了永国公这个封号给他,可却没有想到,他的千般打算,到此刻好像竟都成了自找麻烦和自寻烦恼——
子环只回了他一个“好”字。
尽管只有这么一个字,那青年乌黑眼眸中的信任和笃定却都是那么明晰,这样一双眼睛望着他,的确不必再多说哪怕一个字。
裴昭珩的声音不知怎么有些哑。
“子环答应的这样快,可想明白了你若答应……往后的处境。”
“往后……往后你我可能会如同高祖和忠惠文皇后一样……受后人千秋万代唾骂……”
他顿了顿,又似乎是想证明什么,低声道:“……我会护着子环的。”
贺顾当然知道。
他笑道:“我自然知道,左不过是被文武百官的折子拍烂脑壳,被御史大夫们的笔杆子戳烂脊梁罢了,其实我做不做这个冒天下之大不韪的男皇后,也一样都是这般处境,倒也不必怕他们闹得再凶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