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顾抬眸笑道:“没什么,不过是想到些不值一提的烦心事,是我庸人自扰了,咱们回去吧。”
征野应了一声,但却没挪步子,目光仍在他脸上,隐隐带着些担忧。
贺顾抬步笑道:“看我做什么,快走罢,再晚些买给小丫头的糖人若是化了,我可不饶你。”
征野却忽然道:“爷不必……不必太过苛求自己,您已经……已经很清醒了。”
贺顾闻言一愣。
征野一向头脑简单,忽然说这么一句似是而非、意有所指的话,倒让人有些意外……
且他隐隐约约,竟然倒还真有些听懂了。
尽管如此,贺顾却并没回答,只回头看了他一眼,扬唇一笑,便转身朝公主府府门头也不回的去了。
回府以后才发现言家二老竟也在公主府候着,见了他自然是好一番嘘寒问暖的关怀,一家人总算用了个团圆饭,宝音小丫头见了她爹给她买的一堆大包小包的玩意简直乐开了花。
如此种种,也不再提。
一夜过去,许是白天终究在宫中睡了许久,贺顾并不很倦,翌日天不亮便醒了个大早,换过如今他这暂代的北营将军的朝服,梳洗妥当,便带着征野与一应侍从早早出门去了。
今日来得早,到宫门前时,还未到时辰,等候在此的大臣们三三两两的围聚着聊天攀谈,等着宫门开启。
车马刚一停在宫门前,贺顾便明显感觉到周遭人声一静,许多道目光或审视、或好奇、或厌恶、或炽热的打量着他,他倒也没太大惊小怪,只浑然不觉一般从马车上跳了下来,掸了掸衣袍,稍作整理仪容,便也侯在了宫门前。
只是站了一会,比起旁人三五成群的模样,贺将军这份茕茕孑立于此的情形,倒莫名显出三分寥落来。
其实自当初接管十二卫,在珩哥登基前的那三年里,他这个十二卫统领的所作所为,便已经不是第一日在这宫门前落得这般情状,只是比起当初,那些人还能毫无负担的、纯粹的啐他一口,骂他是鹰犬、是走狗,是行事做派不留情面、不敬斯文的媚上求宠之辈——
可今日他头上顶了这份击退北戎、救武灵府七城百姓与水火的赫赫战功,却让他们没法子再如以往那样毫无心理负担的唾弃于他了。
贺顾只觉得有些好笑。
毕竟两世以来,无论是前世裴昭元为帝,还是今生珩哥为君,他贺子环都从没有过什么一呼百应的好人缘。
只是贺顾本以为要在这宫门口茕茕孑立直到宫门打开的命运,却竟没有真的全部应验。
“子环,你回京了。”
贺顾听见这声音一愣,回首去看,竟然是许久未见的王二哥,王沐川。
王二哥一身从六品翰林院修撰的深青色朝服,发冠理的干净利落一丝不苟,那副背脊也还是如记忆中的模样直挺挺如修竹一般,一双三白眼正毫无波澜的瞧着他,望之画风便十分清醒脱俗,在人群中显得分外醒目或者说……格格不入。
贺顾笑道:“原来是二哥,好久不见了,二哥这是……我久不在京中,竟错过二哥升迁之喜,还未恭贺,改日一定重新补上贺礼。”
王沐川走到他身边,不咸不淡道:“子环果然是长大了,如今处事也如此八面玲珑滴水不漏,可见长进。”
他这样一贯的阴阳怪气,贺顾倒莫名觉得亲切起来,闻言不由哈哈一笑,摸摸鼻子道:“那可不是,岂能光长饭量不长见识?那不是成了饭桶。”
王沐川闻言凉凉瞥他一眼,鼻腔里不轻不重的“哼”了一声,道:“油嘴滑舌。”
两人倒都不约而同的好像把贺诚庆功宴那日,王沐川的酒后醉话忘了个干净。
王沐川哼完才稍稍压低了些声音,道:“昨日的事,我听父亲说过了,今日朝会,想必你必得厚赏,这些日子可要注意言行,切莫太过忘形,授人以柄,往后招致麻烦上身。”
贺顾微微一笑,道:“多谢二哥关怀,我自省得的。”
顿了顿,又道:“对了,这些日子,还要多谢二哥在朝中为我说话。”
王沐川闻言,似乎微微一愣,回过神来却并未回话,只是面无表情的看了他一眼,良久,才道:“你我自幼相交,何必言谢。”
正此刻,那头紧闭着的宫门终于“吱呀”一声打开了。
王二哥猜的果然不错,今日朝会甫一开始,皇帝开口便谈的是昨日贺将军班师回朝,北地将士论功行赏之事。
龚昀显然昨日回去不敢懈怠,已经叫兵部的人熬夜加班加点把承河有功之士的晋赏一一敲定,裴昭珩在朝会上提了一便,众臣自然都是山呼陛下圣明,并无异议。
裴昭珩道:“论功行赏的差事,也是朕昨日让龚老临时安排下去的,倒难为你们如此快便能拟定了章程,且还如此妥当,的确不错,整理折子的是兵部哪位爱卿?”
兵部一位四十来岁模样,面颊微须的侍郎闻言,立刻站出来手捧朝笏躬身道:“微臣兵部郎中尹可为,分内之事,愧蒙陛下褒赞。”
裴昭珩颔首道:“甚好。”
又道:“既然如此,兵部的章程,既然众卿都并无异议,那此事便这么去办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