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顾的表情有点呆滞——
所以他是真的……
……不是吧?!
……这都哪儿跟哪儿啊,就算他和三殿下……的确……的确那什么……呃,搞断袖了,也的确是有龙阳之癖……且前些日子离京前,着实是厮混了一番……然而贺顾发誓,那时候他也只是为求一时快活罢了,谁曾想到过会有今日……
颜之雅看贺顾神情愣怔,脸色一阵青一阵红,心知小侯爷多半是不太能接受这件事的,她倒也能理解,毕竟任是哪个男子一朝听闻自己竟然“有喜”了,那多半都是惊吓大于惊喜,肯定是喜不起来的。
便只挠了挠头无奈的叹了口气道:“说实话……我行医时日虽然不长,但是见过的疑难杂症倒也不少了,可像小侯爷今天这症状的……我其实也是头一回见,但之所以敢断言……侯爷这脉象并不是寻常青壮年气血旺盛所致的滑脉,而是……而是……呃,总之,总之我自有依据在,并非信口胡邹、欺瞒愚弄,咱们认识这样长时间了,小侯爷应当也知道我的为人。”
贺顾迟疑了一会,道:“姑娘的医术、为人……我自然都是信得过的,否则也不会只来找你看病了。”
他说着顿了顿,忽然意识到了什么,脸上立刻一阵发烫……有些难堪,衣袖下的五指收了收,转过目光低声道:“可……可我是个男人,我……我怎么会像女人一样,有……有……”
他支支吾吾了一会,最后那个“孕”字却始终没法从齿缝里蹦出来,只是憋得面红耳赤,愈发恨不能找个地缝钻进去一躲了事。
颜之雅沉默了一会,道:“……上次侯爷来时,我也很惊讶,是以一时不敢轻下断言,但侯爷走后,这些时日我特寻了些书来翻过,男子有孕……虽然听着怪诞不经,但其实也并不是毫无根迹可循的,前朝医圣华九通流传下来的《九通医经》上就有过记载,说是南疆越林有一户人家,家中男子能与女子一般如常作母体生育,当时一向被引为怪谈,华医圣听闻传言后见猎心喜,远行千里只为一考为何这户人家男人也能怀胎生育……”
颜之雅把这桩奇闻说得愈发怪诞,征野便愈发忍不住听得入神,再加上这事又与他家侯爷有关,免不得就上了几分心,忍不住连连追问道:“那后来……后来呢?华医圣查清楚了吗?为何这家人的男丁可以怀胎生育?”
颜之雅答道:“此事《九通医经》中记载,说是那户人家的男丁,体内除却男子的那一套家伙事,又同时有女人的……咳,总之……可以理解为……他们并非只单纯是男子,而是阴阳一体,雌雄共生,不能以常理论之。”
贺顾一听她这样说,顿时吓得脸都快绿了,半天才好险绷住了没变了颜色,只声音有些不稳道:“……所以,他们是阴阳人?可……可我是货真价实的爷们儿,我的身子以前也好的很,从来没有哪里像过女人,为何我如今却……”
颜之雅摆了摆手,道:“我只是说,男子怀孕这并非没有先例,会这样导致侯爷的身体产生异常的可能性很多,我并不是说侯爷就和这户人家的男丁一样,一定是雌雄共体,我的意思是,虽说是原因不明,但……但侯爷的身子,现在瞧着……侯爷的身子…
…它的确就是有喜了。”
贺顾:“……”
征野:“……”
颜之雅心一横,暗道尴尬就尴尬吧,她相信以自己的眼力和医术,绝不会看错,眼下小侯爷肚子里若还带着一个,她可不能眼睁睁看着小侯爷再继续这样做缩头乌龟了,总得有个决断,不然岂不是害了孩子、又害了小侯爷?
颜之雅顿了顿,把方才那一副“安胎药”的药方翻到了一边,闭目沉思了片刻,立刻又重新执起笔来,落笔又写了一张药方,这次她落笔如飞、写的十分快,龙飞凤舞,没几个眨眼的功夫就写完了。
她拿起药方来吹干墨迹,铺在还怔愣着的贺小侯爷面前,食指指节敲了敲药方,肃然道:“侯爷,你想好了,如今……您这喜脉已有快三个月了,身子拖不得,总得有个论断,否则拖得久了以后若侯爷再想落掉,那就难了,方才那副药侯爷若是不愿意用,便只有用这一副了。”
贺顾嗓子眼很干涩,少见的机灵了一回,看着那副药方,咽了口唾沫问道:“这是……这是落……”
颜之雅道:“不错,这的确是落子药,眼下侯爷这脉象尚且只有三个月,若是现在煎服,此药还能起效,但若是再拖一拖,拖到四五个月,到那时候,这药可就起不了什么作用了,侯爷再想落了这个孩子,就要费事的多。”
贺顾:“……”
颜姑娘义正言辞,声色肃穆,显然不是在和他说笑。
然而“有喜”这事给贺顾带来的震惊却实在不是那么容易消弭的,一时贺顾几乎只觉脑海里嗡嗡作响,几乎无法静思凝神、细想任何问题。
……安胎药,落胎药,必须选一个?
贺顾如今在军营中行事,虽说昆穹山营地平日里运粮的差事清闲,但军营毕竟还是军营,一个不好随时都有可能身首异处,倘若是眼下肚子里真的有了个小生命……那“它”这时候来投生,未免也有点太不是时候……
既不是时候,还找错了人,投到了一个男人肚子里……
所以……
要把这个孩子落了吗?
颜之雅见他神色,知道贺顾此刻心中正是手无足措,只得暗叹了一口气,心道虽说话本子里写写男人大了肚子这种事……还挺逗乐,但眼下这事真发生到了身边的朋友身上,看着小侯爷这么一副一脸懵逼的模样,别说……还怪叫人有些不忍心继续刺激他的……
颜之雅想及此处,不由自主的放柔了三分声音,道:“这样吧,这两方药我都叫春彤抓了,侯爷带回去好好想想,究竟是用哪一副……只是别拖过了月中,否则届时孩子大了,这药不但不能起效,还会伤及侯爷的身体。”
贺顾沉默了许久,半晌才艰声道:“多……多谢姑娘。”
颜之雅道:“侯爷于我有恩,不必言谢。”
顿了顿,偷偷瞄了贺小侯爷一眼,干咳一声压低声音道:“……若是实在难下论断,其实我倒觉得……侯爷不如写封书信寄回京去,问问三王爷,毕竟……毕竟他也是这孩子的……”
贺顾:“……”
颜之雅看着贺小侯爷此刻那副不可置信、面红耳赤、又无地自容、恼羞成怒的表情,后半句得“毕竟他也是这孩子的另一个爹”实在没办法再继续说下去了,只得干咳一声赶忙住口。
贺顾却感觉到自己的头顶都快冒烟了,他本以为他和三殿下的事……只兰姨、征野这样的身边人知道……那也就罢了;还有皇后娘娘也知道,那是她是三殿下的生身母亲,他拐带人家儿子做了断袖,自然不能再瞒她,可是为什么如今,就连颜姑娘……平日瞧着正常,此刻却叫他发现,连她都这样对他和三殿下的事心如明镜、洞若观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