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子一路开得平稳,司机车技很好,几乎没什么颠簸。
谢璟本身也不晕车,不过九爷宠他,他就受着。
谢璟一路看着路灯下的雪花飞舞,说来也奇怪,他来南坊一年,也瞧见过几次下雪,但那会儿好像很忙,都顾不得停下抬头看一眼。
或许九爷不在,他没有心思去瞧这些风花雪月。
谢璟手指按在玻璃上,隔着玻璃感受外头冰凉凉的落雪,轻笑一声。
车子停在洋房外头,谢璟下车慢慢往回走,刚进去就瞧见院中站着的九爷。
九爷穿了雪青色皮氅,手里拿了一柄伞,上头已积了少许落雪,瞧见谢璟小跑过来的时候,招手对他道:“慢些,不急。”
谢璟走近,先在自己手心里哈了一口气,然后才握住九爷的手,去暖他冰凉的指尖,一面抬头问道:“爷,你怎么出来了?外头冷,我们回去吧。”
九爷道:“不打紧,瞧见下雪,想出来走走,你陪我?”
谢璟点头应了,握着的手没有松开。
九爷反手牵着他的,伞也笼罩住他,一边走一边问他戏班的事。
谢璟捡着有趣的说了几件,九爷听得轻笑出声。
谢璟踩着雪,耳边除了雪落在伞上的声音,还有就是他们皮靴一同踩在雪地上的嘎吱声响,好像天地间此刻只有他们两个人。
谢璟慢慢吸了一口气,冬日冷,肺腑间都盈满了冰凉的空气,他忽然有种冲动想把一切都告诉九爷。他记忆中的事已淡了许多,惟独几件大事还模糊记得,他想提醒九爷,但张张嘴,却说不出一个字。
谢璟脑门上都浮出一层细密汗珠,手放在喉咙那,只觉得嗓子被堵住了一般,他想提醒九爷的事,那些他和九爷的往事,一个字也说不出口。
那些重要的事飞快从记忆里淡去,惟独九爷咳血的景象触目惊心,他想提,却讲不出,整个胸口被压着一般,吐不出相关的一个字。
九爷察觉,低头问道:“怎么了,还难受?”
谢璟闷出一脑门的汗,放弃了,摇头道:“没有。”
九爷抬手碰了碰他的脸,给他擦拭一下,微微皱眉道:“还说没有,坐车又难受了是不是,下回不让司机去接了,你爱骑马,那就骑马。”
谢璟握紧他的手,带着鼻音嗯了一声。
九爷牵他的手,同他说话分散注意力,提起了白虹起等人。
谢璟试着提起白虹起的事儿,万幸,这次还能说一些:“爷,虹姑娘要去南边了?”
“嗯,现如今南边还好一些。”九爷缓声道,“原本爷爷和姑母安排虹儿在北地长住,我觉得她本事尚可,离家太近反而限制了才能,正巧东南那边有桩大买卖,原先手头银钱紧,一直没下定决心,我这次去俄国赚了些银子,倒是刚好用上。”
“是什么买卖?”
“告诉你也无妨,我打算让几个掌柜下南洋,建几家糖厂和橡胶厂。至于虹儿就让她先去南边练练手,过两年,大些了,性子也稳重点了,就让她去南洋做个大掌柜。”
谢璟抬头看他,忽然问道:“爷,北地是不是要乱了?”
九爷伸手给他摘掉头上的雪花,“说不准,世道如此,总要做些打算,留些后路。”
谢璟握紧他的手,还未开口,就听九爷道:“不让你走,放心,你跟在我身边就是。”
谢璟松了一口气,放心下来,也有心思同他继续聊下去,打趣道:“爷,你对虹姑娘比二少爷好。”
九爷轻笑一声,道:“男孩怎么能同女孩儿一般养?应该摔打着些,他皮糙肉厚,不碍事。”
谢璟也笑了。
九爷知他晕车难受,特意等在外头,等人回来之后又陪着走了一阵,一直到谢璟恢复如常才一起回去。
晚上谢璟的起居用具,尽数挪到了九爷卧房。
隔壁的那间,彻底成了摆设。
东院众人手脚利落,但也怕太利落了,小谢这老实孩子脸皮薄,大家伙都不约而同地不和他对视,一瞧见立刻低头手中做出忙碌的模样。
谢璟上楼之后才察觉,但木已成舟,他略想了下,就大大方方住了下来。
九爷瞧他耳尖泛红的模样,心里喜欢,坐在床榻上逗他道:“要不我让人把东西搬回去?等过几日,你适应了再来也无妨。”
谢璟摇头道:“没事,我以前也常给爷守夜,一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