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您进还是不进?”
康绛雪听着平无奇的轻声催促,还是没有立刻下定决心,人在正阳宫的门口逗留了十多分钟,依然精神飘忽,摇摆不定。
明明是回小皇帝的寝宫,康绛雪倒有种要上什么战场的错觉,他还没想好一会儿见到盛灵玉应该摆什么表情。
怎么想都头秃,康绛雪甚至因为攀升的压力有种想逃避的冲动,他本质是一个很佛的人,可唯有涉及盛灵玉,他真有种因为太过珍重所以不由得凡事小心翼翼的心态。
康绛雪犹豫中,殿门口倒是先迈出了一个人影,那人影娇俏好看,又不乏英气,正是张剪水。
瞧见小皇帝,张剪水也是微微惊讶,不过很快露出礼貌的神情恭敬行礼:“参见陛下。”
小皇帝疑道:“你怎么……”小皇帝和张剪水平时的交往都是暗线,极少有白日里正大光明的见面,这会儿时辰刚过早朝,显然不是往常的时间。
想来应当有个正当的名头。
张剪水道:“回陛下,臣女是从司衣库那边奉命而来,陛下新婚,需要添置些新的物件,陛下不在,臣女便和盛大人一一交代完毕,现在已是妥了。”
本以为此遭见不到小皇帝,正好碰到也是好事,张剪水顺势恭贺道:“恭贺陛下新婚大喜。”
张剪水的祝贺合情合理,小皇帝自然点头,张剪水这才离去。
两人的说话声或多或少传进了殿内,殿里头传来了一阵轻微的脚步声。
是盛灵玉。
康绛雪没了再躲避的可能,只得大步踏进来,殿里头果然如张剪水所说多了几个箱子,盛灵玉越过箱子迎上来,黑色的衣摆掀起,小玉从他的鞋面上跳了过去。
那身耀眼的红衣被换掉了,盛灵玉一身黑衣,还是美得令人窒息,眨眼的工夫,已是到了眼前,似是怕踩到小玉,他弯腰把小玉托了起来,小玉毛茸茸一团,被盛灵玉随手一摸,就装死似的闭上了眼睛,老老实实窝在了盛灵玉掌心。
盛灵玉唤道:“陛下。”
盛灵玉的声音轻柔,一向最令人舒缓放松,可此时落在康绛雪的耳中却像是一把钩子,让小皇帝一激灵,仿佛被人径直向耳蜗里吹了一口气。
他忽地想起了昨夜……盛灵玉也是这样叫他。
只是那时盛灵玉离他特别地近,他的唇就贴在他的耳朵上。
康绛雪不知道哪里来的直觉,忽然确定了那不是梦,那就是真的,因为他记得实在太过清楚,所有的感觉都印在他的脑子里……
是完整的。
康绛雪顿时心惊又紧张,他和盛灵玉匆匆对视了一眼,一时没敢细看盛灵玉的神情便移开了视线。他无措地转了转眼睛,在两人交流之前,率先冲进殿中,边走边找话道:“朕刚刚看见张剪水了,她说送东西,就只是送这些,她没趁机说些别的事情?”
小皇帝一触即离,没有看到盛灵玉的身体在他逃走的时候僵硬了一瞬。康绛雪躲避似的回到自己的龙窝里找暖炉焐手,目光有意无意地四处乱瞥,就是不敢看盛灵玉。
于这时,盛灵玉回道:“说了些旁的事,只是不是公事。”
康绛雪心里头混乱,出神了两秒才反应过来:“那是什么?”不是公事,就只有私事,可现如今,张剪水能有什么私事……
盛灵玉道:“谢灵华要出狱了。”
一句话,康绛雪原本混乱的心绪硬是冷静下来,他自是知道谢灵华是谁:谢成安的私生子,盛灵玉和盛灵犀同父异母的便宜弟弟。
一个垃圾。
在定朝,有罪者行连坐之法,家人也要判刑,小皇帝为了保住盛氏纳盛灵犀为后,立后之时,天下大赦,罪不可恕的重刑犯如杨显等人自然皆以原判,然而像谢灵华这样被牵连的子女……刚刚好在宽恕之列,只要收敛了家财,就会被从轻发落预备释放。
何其讽刺。
盛氏无辜,但被牵连至此,而谢灵华这个真的卷进叛乱的罪人之子竟然擦着国法的边儿留下一命,光是想想,就令人觉得不舒服。
康绛雪心里头有点堵,他对谢灵华的印象极差,生不起一点同情之心,不仅仅因为谢灵华是谢成安的私生子,从小就和父亲一起吸盛氏的血,更是因为他知道剧情,很清楚谢灵华是个什么样的人。
原文之中,这位谢灵华跟着谢成安过了许久好日子,盛氏家破人亡之后,他对盛灵玉兄妹没有一丝一毫的同情心,而谢成安被捕以后,也没见他有反省之心,反而厚颜无耻地缠上盛灵玉,以血缘之名要求兄长供养。
若谢灵华是个良善之人,也算盛灵玉无奈之下以道义为先的付出和照料没有白费,可谢灵华是一条天生的毒蛇,面上装得可怜装得知错,实际上对盛灵玉心怀嫉妒恨之入骨,得了机会就对盛灵玉狠狠插上一刀。
这么一个人,康绛雪一点都不想见到,更不想让盛灵玉和他扯上关系。他皱眉问道:“你打算怎么处置?”
盛灵玉道:“不做处置。”
康绛雪有几分喜意:“置之不理?”
盛灵玉略作思索,回道:“给他一个落脚的安身之所,除此之外,再无其他,他的生死与微臣、与灵犀都无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