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些死鸭子嘴硬的滓渣,以为像鸵鸟那样把头插进沙地里,就可以当做什么也没有发生过吗?”
太宰治兴趣缺缺地点评,“港口黑手党最近太推崇互惠互利共同发展,市民们都要忘记我们的本色了,这可不太好。——要我说啊,雨宫,这全都是你的错。”
毕竟推动单纯的暴力集团往经济领域转型是雨宫翠做出的决策,他这么说好像也没什么错。但雨宫翠早已不是当初那个把所有过错都揽到自己身上、沉痛又诚恳地接受上司批评的懵懂新新,闻言弯起眼睛笑了笑,用臻至化境的阴阳带师功力刺了回去。
“说得也是,我考虑得还是太片面了。今后这种事关港/黑命脉的大事,果然还需要首领您事必躬亲才行,文件什么的,我还是不帮忙处理了吧?”
开车的司机表情绷得死紧,生怕一个不小心笑出声来,被顶头上司恼羞成怒当场枪毙。
吃了个软钉子的太宰治将注意力从白鸟财团身上移开,注视着身边好整以暇地微笑着的秘书,在司机视线的死角里摆出一个相当夸张的委屈表情——
与之相反的是,胸腔中所涌动的是……某些像是细微的火苗一样舔舐着心脏壁垒、带来奇妙的痒意的温暖感觉,给予“自己还活着”这件事再一次有力的确信。
但并不痛苦。
恰恰相反,是让人忍不住心生眷恋的东西。
还未想好下一句要说什么,手已经像追逐灯火的飞蛾一样,不由自主地抬了起来。就这么触碰一下,然后对那个人的惊愕表情露出诡计得逞的笑容,声称这是报复——没错,就这么做,这相当合理。
至于对方究竟会怎么想,他不是,早就已经知道了吗?
【我很清楚雨宫的秘密。——然后,把这当做是回应也未尝不可。】
在手指触及略显疑惑的少年的面颊之后,几乎按捺不住想要说出口的话、和脑海中已经构思完毕的粉饰之语,必须从二者之间挑选其一。
时间被魔法所放慢,画面一帧一帧地逐个跳过。眼见指尖已经快要落到瓷色的肌肤上,然而喉咙异常地干渴,几乎吐不出一个字。
他的嗓音喑哑:“我……”
就在下一个刹那之间,原本神情柔和地偏着头等待他的雨宫翠勃然色变,从座椅对面猛扑过来,用体重狠狠把他压在了司机座椅的靠背后面。
“小心!!!”
骤然响起的巨大爆炸声、路面的土石破碎、挡风玻璃哀鸣着化为碎片的声音淹没了他的示警。二人所乘坐的轿车离爆炸的中心点还有一段距离,但依旧被冲击波所攫,像是塑料玩具一样被凄惨地掀飞开来,狼狈地打了几个滚后撞上了路边的护栏,停下不动了。
要不是首领的座驾经过特别订制,这次爆炸毋庸置疑就能要了车里三个人的命。
意识有短暂的离体,但在片刻的昏沉之后,浑身上下传来的刺痛感让雨宫翠愈发清醒。变形的车门已经打不开,他小心翼翼地活动肢体,把依旧双眼紧闭的太宰治从空荡荡的窗框里拖了出来。
车队已经被爆炸切断,看样子是在路中央埋下了可以远程操控的炸/弹。他越过四下散落的汽车部件和丛生的火焰,半拖半拽地把太宰治藏到相对安全的角落里放平,随之折返回来,跪在地上试了试司机的呼吸,多少松了口气。
但不幸正处于爆炸点中心、以及比起这辆车距离更近的那些,恐怕就没这么幸运了。
确认车辆没有爆炸之虞之后,他没有擅自挪动司机,只是在做了简单的压迫止血之后,把对方身侧的枪/支拿出来,放进了自己的怀里。
深一脚浅一脚地回到太宰治身边之后,发现他已经醒了,正尝试着摇摇晃晃站起身来,这让雨宫翠有些心安。
同一辆车的后座,没道理被他挡在身上的太宰伤得比他还要重。
后者鸢色的眸子警惕地朝这边看过来,认清来人后神情一缓,视线随即在他身上的几处显眼伤口上复杂难明地停留了几瞬,才若无其事地移开。
“你还活着啊。”
“您以为您是自己飞到角落里的吗,太宰先生。”
没好气地呛声了一句,雨宫翠无心和不讲口德的上司多做纠缠,只是急匆匆地问道,“能走吗?”
太宰治一瘸一拐地挪到他身边,用行动回答了这个问题。
策划爆炸的一方不论出于何种动机,最优先的目标肯定是杀死港口黑手党的首领太宰治。没道理引爆炸/弹之后就任由幸存者离去,必定还存在确保行动成功的后手。
最佳的选项无疑就是远离现场隐匿踪迹,然而对方动手的地点非常巧妙,是一面环山、一面临海的双向公路,不仅车流稀少,也根本没有可供藏身的地方。
山坡上植被虽然茂密,但陡峭到几乎呈六十度角,选做逃跑路线的话未免也太过为难两个伤员了。信号又被早早切断,手机无法向外发送任何求救信息,雨宫翠只能一边懊悔着今早不该包容太宰治的任性,一边尽快往前方距离数公里远的民众聚居区赶去。
借助地形之利周旋一会儿,努力拖延到察觉不对之后出发的港/黑援兵到来——事到如今,也只能这样了。
夜色深深沉沉,几近伸手不见五指。拿出此生最快的速度在路途上奔行,最终到达目的地时,整个肺部像塞满了火炭一样刺痛着。
扶着膝盖喘息了几秒钟,雨宫翠回头往墨一般浓郁的夜色里眺望,只觉得心头的不安感愈发浓郁了。
手机依旧没有信号,周边寂静得像座死城。明白这里依旧属于对方的狩猎场,雨宫翠不再迟疑,在太宰治的带领下迅速拐入小巷,压低声音急促地提出了建议。
“我们分头行动吧,太宰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