磨好墨,提起笔,思衬着自己的文章是不能写了,林稚水心中对原作者说了声抱歉。
——我郑重发誓,绝不以它牟利,绝不用它获取荣耀,绝不写于救命之外。
一万五千零二十七个字。
仍活动着墨香的手稿到了妖族太子面前,他先看了标题,“海的女儿?”
他们此刻就正在海边城池里,倒也应景。
妖族太子对于海的印象,向来只看到它诡谲多变的一面,无边无际的海浪滔滔滚滚,浪头一个接一个,掩埋海岸,淹没沙礁,前一秒还是柔软美丽的蓝花楹,下一秒便展开了狰狞的面目。
然而这篇《海的女儿》,将一块幽静的蓝琉璃摆到了他眼前。
有如涟涟波漾,温柔安宁地包容明日蓝天,光彩亦变得柔和。没有狂浪,没有咆哮,哪怕最后属于悲剧,也是冬海流冰般,令人恍然如梦。
妖族太子心里肯定了对面的才华,嘴上却还十分轻蔑:“人族书生,总痴想着会有貌美妖女主动贴上来,呵。”
林稚水眼观鼻鼻观心,全然一副规规矩矩模样。
那《海的女儿》的确是安徒生童话里的《海的女儿》,只不过被他删去小美人鱼灵魂被接引到天堂的部分,略微改动,更符合华夏古代背景。
概括一下,就是:鲛人公主爱上人族太子,爱而不得,化为泡沫。
妖族太子:“不过,不是说你们人族的文章写出来会有灵气吗,我怎么没看到?”
这个林稚水可以回答。他刚开始写的时候,冥冥中的预感就在告诉他,这不是他的文章,不会有灵气涌现。
当然,这个不可能跟妖族太子说。
林稚水:“回殿下,这是旧稿。”只有初稿才会喷涌灵气。
妖族太子点了点头,道:“带他下去洗干净。”
妖仆推门走进,沉默地弯腰后,示意林稚水跟他离开,快出门时,妖族太子突然想到什么:“带他去斗蛊台看看。”
“是。”
妖族太子拿起新的纸和笔,写了一封书信,又把《海的女儿》手稿放进信封里,命妖仆一同拿去寄飞——龙雀传信,是人族才有的本事。
*
那不知道是什么场所的“斗蛊台”在行宫之外,溟海城的地下城中。地底通道歪歪扭扭,宛若蚯蚓钻地,道路也有好几条,也不知通往哪里的洞窟。
“人族。”那妖仆沙哑着嗓音开口,“眼睛放好点,最好别想着趁道路杂乱,借机逃跑。”
少年似乎被吓到,嗫嚅:“我……我不跑……”
跑了还怎么搞事!
“最好是这样。”这话说完,妖仆就不再开口。
行了许久,林稚水听到前方浪潮般的欢呼声,中间夹杂着“杀”“撕碎他”“好狗”诸如此类的激情话语,脑海里转瞬间就有了猜测——
一个类似于古罗马斗兽场的地方。
又和斗兽场有轻微的不同。斗鸡,斗蛐蛐,斗狗,什么都斗,包括妖仆和人族——哦,他们称呼人族为“海仪”。
如同蛊虫,被放到同一个场所里,厮杀到最后的获胜者,才有活下来的资格。
到了现场时,正好是一个和林稚水差不多大的少年和一个妖族的拼杀。那少年明显落于下风,逃命的本能促使他转身逃跑,却被抓住脚踝,拖回去。
妖族低吼着,展现自己的勇猛,把人族高高举在头顶,从台这头走到台那头,脑壳两侧的尖牛角映照昏暗灯光,仿佛有一根血线自角峰蔓延而下。
听着他的嘶吼,群妖们兴奋起来。
“撕碎他!!!”
“蛮牛!蛮牛!蛮牛!”
“把他的肚子顶破!肠子拖出来!”
峭壁影绰妖影,群魔乱舞,血红色的光芒隐约可见,这里就是一处魔窟。
人族少年被重重摔到擂台上,一支断烛的阴影投落在他面上,犹如断刃刺穿头颅。牛妖大笑,锋利的牛角“噗”地串穿少年的心口与肚子,滚烫的血液往外浸着热气,少年眼中尤带茫然,甚至连死亡都未曾意识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