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今年的这份热闹,显然并不属于皇宫。
老皇帝病得太重了,药石罔灵,这世上的生灵在死亡面?前一律平等,哪怕有权有势者用最贵最好的药材,也挽救不了即将油尽灯枯的身体。
原本今年上元节不会这般隆盛,但老皇帝难得醒着,说喜欢热闹,礼部就督办了这场盛会。但事实?上,朝中大臣无不提心吊胆,因为太子还?未立啊。
前段时间陕西道一案办得轰轰烈烈,从府台到地?方?县令,陕西泰半都被拉了下来,三皇子一脉因此一蹶不振,但没了三皇子,还?有大皇子、四皇子和五皇子啊。
大皇子虽然手腕一般,但胜在最长,而四皇子虽说出身普通,却是手掌兵权,最后还?有五皇子外家煊赫,其母位至贵妃,代掌后宫大权,三方?各有所长,三皇子被迫退出争斗后,朝堂上的格局还?未稳定。
其实?这个?时候,谁都不想老皇帝出事。
可偏偏就在这个?当口,老皇帝驾崩了。
聂小倩能及时知道,是因为地?府方?面?得到了消息,毕竟人?间帝皇死后入地?府,天道有馈赠,只要不是昏聩之君,死后都能享一定的殊荣和特权。
而此刻京中的百姓和绝大部分官员,都是不知情的。
所有的知情者都集中在老皇帝养病的延德殿中,这里从入秋就烧着温暖的地?龙,现在因为殿门紧闭,更是空气凝滞,隐隐有焦灼之势。
“傅承疏,你好大的胆子!”
傅承疏穿着一身暗红色官袍,衬得他更加面?如冠玉,即便是这种对峙时刻,他也不见任何慌张,甚至他都没有对五皇子的指责作出回?应。
他镇定地?将手中的药丸扔进旁边的香炉里,见余烬将药丸烧尽,他心里才舒了一口气。
五皇子见此,却是情绪更加激动:“那是父皇能活的唯一机会!傅承疏,你必不得好死!”
五皇子挣扎得愈发?厉害,却被侍卫压着摁在了地?上。
“我儿!你们住手!”贵妃此刻形容狼狈,看着四皇子的眼里仿若淬了毒,“老四,你如此这般忤逆天道,就不怕我们把事实?说出去吗!”
“你再如何恨他,他也是你的父皇啊!你竟敢弑杀……啊!”
贵妃被掐得住了嘴,隔着屏风,她还?能看到已经死去好一会儿的老皇帝,而不远处,还?有一个?被折断了四肢的齐太医。
齐太医很老了,但他却仍然还?没死,不仅如此,他甚至像是感觉不到痛意一样,若不是被人?禁锢着,他甚至还?能爬着坐起来。
棋差一着,到底是哪里出了错?齐野王怎么都想不明白。
事实?上,齐太医的计划相当简单,他是个?聪明人?,很明白只有越简单的计划才越容易实?施,陕西道的案子给了他一个?绝佳的机会去接触五皇子。
他对朝堂的嗅觉算不上敏锐,但齐太医知道,这种时候老皇帝还?不能死,特别是对于很想继续壮大力量的五皇子而言。
他在京中打?听了不少消息,最后借由五皇子之力进入宫中,贵妃掌后宫,他极不容易被发?现,有贵妃襄助,他能很轻易见到皇帝。
但齐太医没想到的是,他进宫的第二日皇宫就戒严,他原想借由贵妃之手献上先天丹,但先天丹最佳的服用时间是临死时刻,他只能冒险扮作太监随侍殿外。
就差一点?,只差一步,他就能做到起死回?生了!他将会是天底下最伟大的医师!享万民?崇拜,流芳千古,开宗立派!
可是现在全没了,一切都完了。
这般想着,齐太医脸上的癫狂愈发?浓郁起来,狂症发?起来,四个?侍卫都没压住他,只见他往前滚了两步,嘴里嘶吼着:“你知道你刚才毁了什么吗!那是古往今来,无数人?想得到却得不到的‘起死回?生’!你是个?罪人?!先天丹是无辜的,你是罪人?你是罪人?你是罪人?!”
一刹那间,所有人?的视线都集中在傅承疏身上。
傅承疏却半点?儿不慌,他就是要当着所有人?的面?毁掉这所谓的先天丹:“你也知道古往今来有无数人?追求死生复还?,却无一人?成功,你说它能起死回?生,有证据吗?”
齐太医笑?得更加癫狂:“老夫当然有!婺州文博太史周霖,他就是因先天丹而活!你是罪人?!”
傅承疏沉默不语,却是旁边另一身穿官袍的中年官员痛斥道:“一派胡言!周太史尸身早已由其扶灵回?乡,傅侍郎乃周霖好友,你这等疯人?,究竟意欲何为!”
“不!这不可能!我还?有先天丹丹方?,只要给老夫……”
齐太医瞪大了眼睛,他硕大又?浑浊的眼珠微微往下,只见一柄光亮的利刃已经捅入他的心口,他惊恐地?抬头,只看到四皇子冷厉拔剑的身姿。
齐野王,死了。
“五皇子与贵妃伙同齐太医,刺杀先皇……”
所谓历史由胜利者书写,即便五皇子和贵妃再多不甘,他们也无从翻盘,至于大皇子,他此刻竟在城中过节,等他知道一切的时候,全部都已尘埃落定。
老皇帝死在上元节,通告天下却是正月十六。
帝死,举国皆哀,一切娱乐活动停止,摘缨冠、服缟素,禁一切嫁娶、丧服、屠宰之事,死后极尽殊荣,就是如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