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被健身器材绊了一下。
走在他身前的男人瞬间回身,在他即将跌倒的一瞬间扶住了他。男人掌心传来让人心安的温热感,可偏偏嗓音颇为冷淡:“还好吗?”
四周的漆黑遮盖着他的双眼,让人的听觉越发灵敏。燕危仿佛间听到了他的手掌与晏明光的手掌摩挲的声音,三人的呼吸声都被放大了些许,在这满屋的血腥中散播着难得的活人气息。
……晏明光这幅生人勿进的外表之下,是不是藏着满腔温热?
燕危在浑身警惕的情况下愣了一下。
他回过神来,借着晏明光的力,稳住了身型,“还好。”
他说着,正打算站直,灯光倏地一次性全亮了起来!
燕危第一时间扫了一眼四周,一个转头间骤然发现,他身侧的那台跑步机上,正靠着一具被挖空了眼睛的尸体!
尸体僵硬地耷拉在跑步机上,充满了血污的脸庞正对着燕危,空洞的眼眶仿佛在盯着他。
燕危胆子再大,此刻也猝不及防地被吓了一下,下意识往后踉跄了一下,结果又被拌了一脚。好在这一回灯光亮着,燕危把着一旁的健身器材手柄就站直了。他回头看去,才发现拌了自己的不是健身器材,而是长裙女人的尸体。
敞亮的灯光下,整个健身房的全貌在此刻展现了出来。
健身房的墙侧都贴着镜子,衬托着这个地下健身房十分宽大,里头遍布健身器材。中年男人的尸体靠在健身器材上,长裙女人的尸体就躺在地上。他们眼眶一片空洞,浑身浸满鲜血,中年男人的尸体周围还淌下了一片血泊——那就是他们方才走过的地方。
长裙女人尸体旁的血液已经干涸了。
除此之外,长裙女人尸体的旁边,居然还躺着一具骷髅!
燕危被空气中难闻的味道熏的有些难受,他皱了皱眉,说:“果然,地下一层是服务员扔尸体的地方,两个死掉玩家的尸体都在这里。但他为什么不处理13层的那两个刚死的玩家……”
燕危抬脚,迈过血泊和一些健身器材,走到了长裙女人尸体旁的骷髅前蹲下。
这回用不着他提,本职是法医的高明也立刻在骷髅面前蹲下,说:“这回我来看看,一直都靠你们,我好歹也要有点用处。”
燕危笑了笑:“本来就要靠你,我也没验骷髅的经验。不过,既然都已经化成骨头了,这具尸体死很久了吧……”
高明点头,仔细看了一会,才道:“这个骷髅,应该是死了很多年的一具女人尸体,地下的健身房并不是什么密闭空间,虽然腐败到只有骷髅的程度,死亡时间也不会特别长,几年到十几年吧。你们看她的头骨,损害很严重,从创伤程度来讲……我感觉,是有人用利器把她的眼睛挖了下来,过程中还捣到了她脑部的其他地方,甚至损伤到了头骨的部分,凶手的手法特别残忍。”
燕危眸光一动:“那个女医生!”
他盯着骷髅的头部,目光停驻在那受过极大创伤的眼眶部位……
健身房的灯光在这一刻又闪烁了一下,昏暗与透亮反复交织。电灯发出电流堵塞的断断续续的“吱呀”声,刺耳异常。
突然!
燕危一个恍惚,仿佛有什么东西钻入他的脑海中,他眼前一黑,只觉得眼前天旋地转,神志在拉扯间模糊不清。
他感觉自己似乎是昏迷了,可意识却又混混沌沌的,眼前开始逐渐浮现出一些场景。这些场景都十分陌生,见到的人也毫无印象,仿佛莫名其妙的画面,却又像是什么记忆片段。
他好像成为了另一个人,正在以那个人的视角经历曾经的记忆。
画面一个个一闪而过,将他的头脑挤得发昏。这些画面大多是在医院,医院的地形和情况十分眼熟,似乎就是他们昨天去过的那个医院。记忆拥有者的视角里,许多病人来来往往,而且记忆拥有者看到男性的时候,大多都是抬头的姿势,这说明这个记忆的主人身高并不高。
燕危立刻明白过来了,这个记忆的拥有者明显就是画家挖眼填画的第一个受害者——给画家看心理疾病的女医生。
看到后面,燕危看到了女医生的最后一个病人。
那是一张熟悉的脸——画家的脸!
还没有被挖掉双眼的画家同自画像里的样貌一样,风流倜傥,仪表堂堂,浑身上下都充斥着优雅的艺术家气息。人模人样的画家有着偏执的魅力,他每次来做心理咨询,都绘声绘色地和女医生描述着他脑海中的艺术世界,他对画作的理解与思想。
女医生和画家恋爱了。
他充沛的想象力和对专业偏执的狂热打动了女医生,女医生美丽而漂亮的眼睛更是如星辰般耀眼,吸引着当时已经对画出眼睛十分执着的画家。
随后便是疼痛万分的回忆。这个记忆拥有者带给他的画面里,死前最后的画面是画家举起了刀,狰狞地笑着,将刀送到了记忆拥有者的眼睛前。
最后一幕的记忆情绪太过强烈,燕危猝不及防间,只觉得自己的眼睛也被割下来了一般,撕心裂肺地疼,仿佛要撕碎他的神经。
再一个恍惚,他双眼渐渐恢复焦距。
他仍然维持着半蹲的姿势,处于这具女医生的骷髅面前,面前是血腥而寂静的健身房。而他的身侧,高明也颇为恍惚地揉了揉眼睛,缓缓恢复了正常的神色。
燕危往后看了一眼,瞧见晏明光朝他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