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县令从人群中挤了出来,瞧见陈生这个样子,大叫一声:“我的陈卿啊!你这是干什么啊!你这让我如何做才好啊!”
他见陈生如此,想去扶着,又怕叶女,急的满头是汗,不知此时应该怎么办。这状纸,他若不接,事情出在望京,陈生别有身份,若是日后陈生身份暴露,他少不得被文人雅客讥讽。他若接了,又会得罪李家,而且事情发生在多年前,谁知真相如何,万一他陈生告错了状,带他入京面圣的官员也会受到牵连。
陈生自是知道他为难,也并未想要他为此受累,只说:“县令回去吧,这事碰不到你。”
这便是保证了怀县令不会因此受到牵连。
可怀县令看他那脚,这步子说什么也迈不动。他嘴唇颤动了两下,忽地头脑一热,正想要上前,又听身后儿女叫他的声音。
怀县令回过头,目光触及年幼的女儿,到底是叹息一声,掩着面离去了。
怀县令走了,说明望京不会有人接下陈生的状纸,陈生需要穿着烧铁走出望京。而他能走这么远,已经是全靠毅力支撑。
这时身旁的百姓已经开始好奇,好奇百年前到底发生了什么事,陈生眼看着要到万来香,算了算时间,点了一下头。
一旁等候的莫严在上方飞过,洒下无数纸张,薄薄的一张纸上写着李尹所做作为。而他本人则作为让陈生知道此事的修士出现,寥寥几句,说出心中不平,将陈生知道此事的原因拉到自己身上,加重了可信度。
百姓这时已经信了八分,他们伸出手接住天上飞下的纸张,正欲看清纸上的字却见乌云来袭,忽地笼罩了望京。
手上的故事刚看了一眼,豆大的雨水便落下,砸在了纸张上。
倾盆大雨将纸上的字迹晕染,陈生的脚步一顿,望着头顶的乌云,身影晃动了两下。
老实说,陈生这几日折腾过多,因此身体的状况并不是很好。此刻他走在这里,眼前已是忽明忽暗,本就是全靠着一口气不倒下,哪曾想屋漏偏逢连夜雨。
大雨来的突然,脚下很痛,混着落下的雨水,让人无法平静。
陈生从不知道走路是一件这么难的事情,他痛得眼前不断有黑影出现,望着眼前的人海,不知道宁修为何能平静地走入火海之中。
说到底,到底是比不得宁修的气量。想到这里,他自嘲一笑,背着叶女,见下了大雨,无法看清状纸,干脆扯着嗓子喊着李尹恶行,将当年的往事说给在场的每一个人听。他从城东一路来到城西,而前方万来香之上,是拿着长剑,满身煞气的宁修,下方是拖着青楼的山河镜。
陈生来到这里,脚步一歪,已经是一步一个血脚印,险些摔倒在地。
而不知是不是有所感触,叶女漆黑的眼睛在来到万来香这时,忽然变得不再空洞。
这条街她很熟悉,即使房屋有了变化,可她还是一眼认出了这条街道。而前方被山河镜捧着的那家青楼更是熟悉。她曾在哪里度过了无数漫长的黑夜,以及,她的良人还在那里。
脑子里忽然有什么转了一下。
表情呆愣的叶女在此刻慢慢地抬起了头。
其实到了此刻,她的脑内仍是有些混乱。那感觉若是要说,就像是名为过往的春芽顶开了土壤,还需再养上一段时间,才能到完美的时期。
而心中的某种念想刚刚出现,转眼却看见了周围的百姓。而记忆里,她似乎也有被人包围的过往。在那段过往中,周围的声音像是扯掉了她遮羞布的手,也像是划伤了她的利刃,令她害怕的张开了嘴。
藏起来。
好想藏起来!
只有藏起来,才不会有人辱骂她,也不会有人再看她!
阴暗面突然出现,叶女胆战心惊地缩起脖子,好似受了惊的马,不受控制地在陈生后背挣扎。
她如今身体不同以往,疯狂挣动起来的动作可以轻松要了陈生的命。
那细长的手指意外刺入了陈生身体,在陈生的腰腹上留下深深的痕迹。而像是为了逼陈生放下自己,随后她还露出一口利齿,狠狠地咬伤了陈生的肩膀,漆黑的眼中有恨,也有恐惧,眉毛与眼睛的间距拉近,狰狞的像是要哭,也像是要疯的野兽。
瞧着这幕的百姓十分惧怕,心中刚刚出现的同情因此完全消失,嘴里不住地囔囔着:“你看看她!异物伤人了!”
“果真,带着异物上告就是再胡闹。”
“他背这异物出来的原因是什么?”
“异物就是异物,这县尉还指望异物能像人一样?”
“我听说,这异物害死过人。”
“果然如此……”
陈生身体再次一晃,只觉得大腿和腰腹一热,突然而来的重量似乎有意压垮他的背脊。而他在这时瞪着一双好似虎目一样危险的眼睛,在修士说着不好提剑冲来之前,用尽浑身力气喊着:“够了!”
他这一声够了不知是在指叶女,还是在指一旁的百姓。
陈生死死扣住叶女的身体,不管她如何挣扎都不松手,他说:“你可以闹、可以恨、可以怕,却不能低头!我可伤、可死、却不能弯腰!”他的大手青筋凸起,像是想按住叶女的恐惧,吼了一句:“你做错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