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又拍拍他:“我带你去个别的地方?”
“去杀了他们么?”陶颂声音嘶哑,这话方一出口,连他自己都吓了一跳。
他在诗书礼乐的家族中长大,从来没有人教过他说杀人这种话。
那人似乎默了默。
陶颂心下一空,又蓦然被巨大的哀痛淹没,在这无边无际的痛楚中,他抓住了一缕空荡荡的恨意。
他不想被这悲痛再次钳制住,他紧紧抓着这一抹恨意,狠下心:“我求你……求你,带我去杀了他们。”
他没有能力去杀了那些逃走的妖物,他也没有资格求这个人,但他不能只会哭。
他不能什么都不做,虽然他不知道,以后还能做些什么。
陶颂死死攥着那人衣衫,哭得一分力气都没有了,却不想松开。
那人终于开口:“好。”
那人将他从怀中扶出来,神色十分肃然:“但你现在杀不了什么东西。”
陶颂定定地瞧了他许久,飘渺月色四下游荡,他低声道:“我可以学。”
他清醒地知道,自己做了一个决定。于是他又声音大些,重复了一遍:“我可以学,我想学。”
那人神色间有些许犹豫,陶颂看得出来,那是不赞同。
但陶颂并没有忐忑,或者什么期待。他只剩了一无所有的坦荡,若是这个人不想教他,他就去找其他师父。
那人顿了顿,却说出了陶颂没有想到的一句话:“我的意思是,我可以帮你杀了那些东西。”
陶颂有几分始料未及。
“杀了那些东西,对我来说不是什么难事。我可以替你,”那人瞧着他,说出后两个字,“报仇。”
陶颂心思敏锐,即便在这个时候,也想到了江湖之中的人情往来。
这人从此以后,便是他的恩人。
陶颂稳着颤抖的声音:“先生大恩,我无以为报。我现在一无所有,日后若有机会,我一定倾尽所有,报答今日恩德。”
那人愣了一下,似乎有些好笑的意味。
陶颂不知道自己说错了什么。
那人顿了顿,才拣了个不要紧的话:“不要叫我先生。”
陶颂出身使然,接触过的前辈,论不着血亲的,皆习惯性称一声“先生”。
他也不知道,江湖中人,或者仙门众人该如何称呼。
那人只拍拍他肩膀,又拉起他的手:“你可以喊我,剑修。”
陶颂被罩上一个小法器,那人带着他搜寻了方圆几十里山林,瞧见妖邪恶灵的影子,便拔剑斩杀。
那剑光清冷,却带着分山开海的威仪,那人身影飘逸,诛邪之时,有如一道凛冽寒霜,直直地刺入人的眼里。
陶颂想起诗文中的一句话,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原来这就是话本戏文里说的,修剑之人。
他站在法器里,强迫自己看着那寒肃剑光与恶灵缠斗。
这让他不住地回想起亲人惨死的情状,但他不能忘记。他怕,他恨,怕到恨到浑身颤抖,却逼自己不挪开眼。
但他高估了自己。
他自小到大,从来就没有见到过这样血淋淋的场景,根本受不住再看下去。
月色逐渐偏西,陶颂终于崩溃,蜷在法器中痛哭起来。
那个人回来了,打开法器,轻轻搂住了他。
陶颂知道自己不能再哭了,但他忍不住,抱着那个温暖的怀抱哭得更狠了些。
那人给他顺了顺气,这次却扯开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