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雩喃喃道:“林炡。”
裹着厚衣戴着手套的行人三三两两路过,不远处的公交车缓缓发动驶离车站,电动车混杂在车流中彼此穿梭。枯叶擦刮地砖划过人行道,远处传来环卫工唰唰扫地声,没有人注意到这路边一隅的动静,只有江停紧盯着吴雩略显犹疑的神情。
“……林炡和张博明关系匪浅,”半晌吴雩终于开了口,说:“但他骨子里跟张博明是相反的人。”
江停跟林炡接触极少,心说这是什么意思?
“张博明是目标导向者,但他对实现目标的过程也很在意,喜欢用道德准绳捆绑手下,是那种珍惜自己羽毛的人。而林炡从来不介意为了达成最终目的而改变自己的立场,甚至也可以不择手段,不管这个手段是不是已经超出了原则和道德所划出的范围。”
“——打比方说吧,林炡为了抓住我的把柄,会在明面上当众催促调查组在我精神最不稳定、心理承受能力最弱的时候加大审问力度,但换作换成张博明就不会做得这么明显,因为他要顾忌自己的形象和口碑。”吴雩略嘲讽地一勾嘴角:“而当我经历所有调查最终被放出来的时候,林炡的态度突然一下又变了,仿佛之前撕破脸指控我‘有可能涉嫌激情杀害张博明’的那个他从来不存在,变得嘘寒问暖、旁敲侧击,用尽一切手段把我留在云滇,甚至还表现得非常暧昧。如果我当初做出一丝一毫回应……他可能都会不惜把自己活生生掰弯。”
“就因为他想对你保持高度监视?”江停意外道。
“除了这个我想不出其他目的。”
这下江停是真正感觉到诧异了:“那难道你没怀疑过,跟张博明死亡有关的人其实是林炡?”
吴雩神情有些欲言又止,足足好几秒才低声说:“……张博明自杀事件之所以一直没结案,是由于林炡的主张。”
没有结案就代表在未来任何时间点上,甚至都不用重大线索,只要发现新的疑点,都可以再次展开新一轮调查。
“如果不是林炡,自杀可能已经盖棺定论了。不管他背后有什么真实动机,他确实一直没有放弃追查张博明跳楼的真相,对我的疑心和监视从来都——”
江停打断了吴雩:“监视你不代表他是想调查张博明跳楼,也可能是出于其他目的。”
“但如果林炡想让我死,那十年来我已经死了无数次,他能杀我的机会比张博明都多……”
“也许是没必要。”江停说,“我们从凶手一系列行动中可以看出,不到真正感觉威胁他不会动手杀人,何况那十年里所有人都知道画师活着回来的可能性小于一成。至于你活着回来之后,可能只是没找到机会,毕竟你的身份太敏感了,轻易不好下手。”
吴雩的脸色犹豫、茫然而迟疑,久久没有说话。
这种表情出现在他身上实在是太罕见了,以至于看起来都有些违和,许久他终于吐了口气:
“……我不知道,也许张博明真是过不了良心那一关才自杀的吧。”
“确实有这种可能,但人是会变的,昨天不杀你的理由未必今天还能适用,不管怎么说我建议你对林警官这个人保持距离。”江停拿出车钥匙,叹了口气说:“我先送你回家,明天早上……”
突然手机响起,打断了江停,竟然是严峫。
“喂?”
喧闹的大街上,稍微离远一步就连大声说话都听不清,更何况是手机里传出的模糊话音——但那瞬间吴雩蓦然扭头望向江停耳边的手机,眉眼微微压紧了。
“知道了,我们马上就去。”
江停挂了电话,神情严峻不同寻常,低声说:“鲨鱼已经同意于两周后跟步重华见面,当场验货交易十六箱高纯度蓝金。”
吴雩面色剧变,确认了他最不想听到的四个字——当场验货!
要是冰毒海洛因,为了配合办案想调来多少都能有,但那是蓝金。这种新型芬太尼化合物专案组手里别说十六箱,连十六包都不一定能凑出来,鲨鱼只要一开箱步重华当场就得血溅三尺!
“严峫让我送你去津海市公安局。”江停尾音紧绷:“他说有个人想见你。”
·
嗡嗡嗡——
津海市公安局网侦办公室,林炡接起手机:“喂?”
大街公用电话亭边,张志兴茫然的视线落在不远处忙忙碌碌的十字路口上,双手攥着话筒:“林炡,是我。”
“张教授?”听筒中传来林炡不乏诧异的声音。
“对,是我。我……我有件事我想问问你。”
“您说?”
张志兴干涩地咽了口唾沫,张开嘴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周围汽车鸣笛和人声喧闹一时变得异常清晰,好几秒后老人才终于从喉咙里挤出艰涩的声音:
“……我听说,当时云滇调查我儿子跳楼那件事时,你出来指控解行涉嫌在言语上胁迫张博明自杀谢罪,是这样吗?”
林炡猝然一顿。
“张博明究竟有哪里对不起解行的地方,你知道吗?为什么说解行有激情杀害的嫌疑,你是不是已经掌握了什么证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