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贝勒爷,吃药了,”小荣子将药碗端进书房,看着八阿哥神情冷峻地望着窗外。
“贝勒爷,其实,”小荣子踌躇了片刻,试探地开口道,“未必就是福晋干的,福晋虽说跋扈了些。但这些年,对贝勒爷却是真真的用心了。”
“用心?”八阿哥接过药碗,“现在追究是谁干的,已经没有多少意义了。只盼老天眷顾,让我这次,能一举成事!”
傍晚,闻风阁
挡着碎珠帘子的高台上,几双玉手划过琴弦,有古琴,有琵琶,奏的是一曲黄鹂调,“碧云天,黄花地,西风紧,北雁南飞。晓来时谁染霜林醉,秋江上尽都是些离人泪归……”
听曲儿的客人没有大声叫好的,喜欢的只往桌上铺着红纸的盘子里扔些碎银子,小二们捧着张嘴儿的金蝉一桌桌地将赏银收好。
苏伟倒是第一次来这般风雅的地方谈生意,之前要不是在升平楼玩骰子,就是在各个戏班子看戏。咿咿呀呀地唱两个时辰,对于完全没有戏剧细胞的苏公公实在是折磨。这回借着银祥绸缎庄钟老板的介绍,苏伟如愿以偿地与一个徽商大腕搭上了线儿。
一行人到了二楼的包房,临了台阁,倒可以将大厅里珠帘后头的人看个一清二楚。
钟老板点了茶后,拉着苏伟介绍道,“一会儿来的这位东家,是吴记商号的二掌柜——吴雪松。这吴记商号可不得了,东进苏杭无锡,南达湘、蜀、云、贵,平日里往来京、晋、鲁、豫,连西北、盛京都能走上一走。丝绸、茶叶的生意就不用说,各地山珍土产,文具玉石无一不有。像是苏财东往蒙古的生意,若是能搭上他们,光绸缎、茶叶就够上一说了。”
苏伟咽了口唾沫,正要理理衣摆,那头小厮已经带人进来了。
“这位就是苏财东吧,”来人是个斯斯文文的清瘦男子,看起来也是刚过不惑之年,跟钟老板点点头后,便冲苏伟拱手道,“不才吴雪松,苏财东有礼。”
第285章名角儿
康熙四十六年
二月初,闻风阁
苏伟早听说不少徽商能诗尚文,讲究亦儒亦商,今日一见,倒还真是名不虚传。
几人一番寒暄后入座,小二们上了各色茶点,一壶碧螺春。苏伟也没急着跟人攀关系,特意装出一副文人雅士的派头,陪着吴雪松听曲儿。
底下的帘子里换了新角儿,单薄的身子,一身白衣,捧了古筝上台后,静默了半晌才抚上琴弦。
让苏伟没想到的是,在这种场所,一张古筝,竟让这人弹出了兵戈杀伐之声,饶是不通音色的苏大公公,听起来都极有味道。
吴雪松闭着眼睛听到曲末才长长地舒出口气,从怀里掏出二十两一锭的银元宝放进了盘子里,“弹奏此曲之人颇有风骨,流落这风尘之地真是可怜了……”
钟老板连连称是,出手不如吴雪松大方,却也扔了十两银子进去。
苏伟瞪了半天眼睛,暗暗地扁了扁嘴,认命地把手伸进荷包里,谁知掏了半天,竟然只掏出一张纸!
背着人打开一看,小英子明晃晃的笔迹上书,“王爷怒气难当,徒弟命苦,这些身外之物权当报酬了!”
一股闷气堵上胸口,苏大公公连咳了两下才缓过来,却不想引着吴、钟两位掌柜都看了过来。心下一横,苏财东一把拽下腰间的玉佩,放进了盘子里,状似悠然地开口道,“此曲颇有金陵之风,染上铜臭倒显得俗了。所谓美玉赠良人,小弟也故作风雅一回。”
吴、钟两人俱是一愣,钟老板先反应过来,冲苏伟连连挤眼睛,要知道玉佩无所谓,只苏伟这一番话是把先拿银子出来的吴雪松也归到俗人一类中了。
苏伟抿了抿唇,咬紧牙关没松口,却不想吴雪松回过神来,竟拊掌一笑道,“好,早听说,苏财东为人不同凡响,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啊。”
苏伟暗暗地松了口气,颇不好意思地冲吴雪松拱了拱手。
接下来,两人的商谈自是水到渠成。吴雪松虽然一副文儒做派,谈起生意来却很是爽利。苏伟如愿以偿地订购了一批茶叶,只等日后门路打开了,他的吉盛堂就可以升级为商号了。
“蒙古虽看起来不如中原富庶,但却是个做生意的好地方,”吴雪松端起茶碗道,“不说那些贵族之地,单是寻常的牧人部族,只需以物易物,换来的皮料山珍运到关内就都是有市无价。我的商队也往归化走过两趟,可惜当地都被晋商把持着,价格抬得虚高,实在不合上算,最后只好作罢了。”
苏伟一听,连忙冲钟老板使眼色,钟老板会意道,“吴掌柜倒是不必可惜,咱们苏财东做的不就是蒙古人的生意吗?鄙人的铺子而今用的都是吉盛堂的皮料,不仅价格公道,那质量也都是极上乘的。”
“这我倒是听说了,”吴雪松弯着唇角,刮了刮茶末,却没有轻易松口,“日后鄙人进京,总有麻烦苏财东的时候。这做生意讲究细水长流,咱们初次见面,账面上已过了几百两,来日方长嘛。”
苏伟硬生生地咽了口唾沫,暗地里把这个不见兔子不撒鹰的笑面虎骂了个底儿掉,脸上还得保持着笑意道,“那是,那是,咱们以后常来常往。吴记的商队走南闯北,日后有什么发财的门道,还请吴掌柜不要忘了小弟才好。”
“苏财东客气,”吴雪松抿了口茶,向椅背上靠了靠,长舒口气道,“这茶叶、丝绸在不少人的眼里已经是含了金钥匙的买卖了,但其实不过尔尔。只是可惜,那真正一本万利的生意门槛太高,不才一介布衣,只能望洋兴叹了。”
苏伟眨了眨眼睛,十分诧异道,“茶叶和丝绸的利润还不够看吗?那吴掌柜指的是——”
吴雪松转头看了苏伟一眼,微弯起嘴角,以手指沾了已经温热的茶,在桌上写了一个“盐”字。
苏伟神色微凛,脑中一时转了十几个念头,还未待开口时,那边包房的门却被人轻轻推了开。
“几位客官打扰了,”闻风阁的掌柜弓着身子走了进来,冲几人拱了拱手道,“客官们打赏的财物着实贵重,小的带子墨来给几位请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