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此上,这三十三天几乎所有后晋的仙人们,都曾不止一次惨遭凤帝荼毒。倘若那日出门前没看黄历,不小心与这位上古帝君撞见了,众仙中无论是谁,都得扼腕叹息。然后便是千篇一律的,厚着脸皮战战兢兢立在阶前陪这位不遵循古礼的凤帝饮一饮那号称天宫第一酒的留仙醉、赏一赏那瑶池心字湖畔的娑婆花。
在故事的最后,于酒酣耳热之际,众仙家都会被这位帝君灌的烂醉如泥,圆不溜丢地,扑通一声,丢入那条迢迢银河中。
这样的故事,最近这几百年来,几乎每天都在上演,成了天宫常态。害的众仙家叫苦不迭,见了这凤帝便纷纷化作原型绕道爬走。
有那些来不及变作原身的,或者原本便是天仙的,变无可变。只得不言不语装死,随意撞入最近的一个死物里头去,闷头装作看不见听不着。
却架不住,这位化作潇洒少年郎的凤帝小手儿一摸,凑上来,一霎时便春暖花开,浸染了那方圆数十里的石头都纷纷开出了冰簇晶花。
凤帝立在何处,何处便是鲜花着锦绣、两侧绵延有鸟族随其左右,左青鸾,右朱雀,用足了排场。
便连三十三天那些没有心的死物,也扛不住凤帝这股子源自先天洪荒的风流气,一个两个的,陶陶然,心花绽放。
因此上,凤帝只需一垂眸,便轻易捕捉到了石头冰簇晶花中抱着头瑟瑟发抖的小仙儿。
他忍不住啧地笑一声,摇头带笑叹道:尔等修炼这无情道有何趣味?不若随了吾等一众鸟族洪荒遗嗣,学一学下界那些初生的人族,也染一染那混沌开天辟地以来的爱恨情仇,可不乐哉!
被那些躲在死物中装死的仙人,不幸被凤帝捉住,恨自家根脚太好!竟不能学那些爬虫走兽们,化作个面目可憎的冷硬莽汉,叫这帝君也辣一辣眼睛!
……至于凤帝那些调侃众仙沾染红尘爱欲的话语,众仙则拼命捂住耳朵,没听到!
吾等小仙天聋地哑,与帝君您那位近来神力日渐耗尽时不时便要陷入沉眠的朱雀仙君一般,是个傻的!吾等真的……帝君,吾等真的,跪求放过啊!呜呜呜……!
也因此上,凤帝的风流名号渐渐闯出了一些动静。年华渐逝,凤帝这好色的名头却是越来越响亮。
相比于他那绝色无双的容貌,三十三天众位仙家记忆更深刻的却是,这位凤帝他,他风流啊!他为老不尊啊!他最喜欢摸人家小手啊!他酷爱把吾等后晋小仙丢入银河泡冰澡啊!
凤帝他……提起凤帝他,吾等都是泪啊都是泪!
也因此,概列以上种种,凤帝所居的这片宫阙向来除了他麾下的千万众鸟族外,一个仙儿都没有!
无论谁,倘若是一不小心踏错机关,闯入了此方天阙的,迎面见到这些雕栏画栋百鸟齐飞的景象……都于一瞬间吓得两股战战,能变身的都化作原型爬走。不能变身的,则纷纷现出三头六臂法身,掏出浑身上下各种法器仙宝,飞出了一道道残影。
三十三天,独有一位帝君,却不惧种种流言,只恨凤帝摸遍了三十三天各位俊俏男仙的小手儿,独不来骚扰他。
唉,凤不来就吾,吾来就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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崖涘帝君立在凤宫前,朝内一拱手,垂眸淡然应道:“凤帝,今年论道的时候又到了。”
“无趣!”凤帝懒洋洋自殿内嗤了一声,颇不感兴趣地摆摆手。“吾与吾之子民,偏安于此间甚好,为何要去搏那个登顶的机缘。”
“话可不是如此说!”崖涘难得语气带了些劝哄,温声言道:“此次乃是天择道,胜出者,可为天道代行法则。凤帝,汝乃上古洪荒之神裔,这三十三天只有一个至尊的神位,汝为何不去?”
“不去就是不去!”凤帝生的绝顶儿的美貌,便连声音也宛转动听至极。每个音节每个字都精致华美到了极致。仿佛天上地下,所能觅到的最上等丝绒,在蜂蜜中反复浸泡透了,那香甜味儿便一丝一缕沿着丝绒经纬交错的纹理缝隙渗出来。
伴随这少年凤帝每一句话音落地,字尾余音皆带着这天宫内外仙花盛开百鸟争鸣的袅袅。
崖涘帝君怔怔然,不料他此次竟如此决绝,一句话都听不进去。
良久,崖涘帝君到底不愿意再眼瞅着那人继续蹉跎下去,忍不住又劝道:“此乃数十万年不遇的机缘,血月回,法.轮转,此方天地即将迎来一场前所未有的大造化。凤帝你……”
“啰嗦!”凤帝终于不耐,从殿内美人塌上合衣跃起,玉石一般晶莹剔透的赤脚踏在自家凉榻上,龇牙笑道:“吾在此处甚好,没事儿去天宫讨那个厌做甚!再说崖涘帝君你修炼数十万年,与吾一般都具天地之心,此番倒是个大大的机缘……”
“凤凰儿!”崖涘帝君冷不防出言打断他,语声又凛冽又寒凉。淡然问道:“你始终不肯修无情道,可是为了等那朱雀仙君一道体悟所谓天地之心?”
良久,四下里风声鸟语蹀躞不休,凤宫内却再无应声。
“凤凰儿!”崖涘帝君亦等着他。默然良久,心下忍不住叹息一声。
他肃然抬起一双渺渺若水墨的眸,淡然劝道:“你麾下数百位战将,随你一同来自洪荒。然而你我皆知晓,此方天地轮换在即,再容不得上古神裔。若你我再不去搏一搏那新生的神位,便只能静静待这岁月虚耗,然后陨落成星砂。九天之下,所谓诸神,最后也不过化作凡世间一抹烟火灰沙罢了。你贵为百鸟王,为一方天地之主,何苦为了那虚无缥缈的随口一诺,便拼却了数十万年道行?!”
凤帝一直缄默,听到此处似是终于有所触动,将丹凤眼儿微微挑起,眸内有一波三折的神光潋滟。“……帝君,朱雀陪伴了吾近十万年,此恩义,帝君你不懂。”
“吾亦为汝数十万年的挚友。”崖涘不闪不避,声音清凌凌犹若冰泉化流。“吾眼睁睁见汝之族众一一陨落,见汝消沉,见汝醉酒,见汝为了……”
“妄言!”凤帝突兀地截断他,随即冷笑一声,傲然抬起下巴,道:“吾族神识可藏于天地间,只要遭遇一些转机便可重新投胎转世。汝为天地灵胎,无父无母,无兄长无子民,汝怎会知晓吾等心中所守候为何物!”
“……那么,为何物?”崖涘淡淡地道,面色无波无澜,渺远若一幅水墨山河画卷。“为情吗?”
“你若觉着是为了情之一字,那便是吧。”凤帝并不与他争执,似是叹息了一声,振起无边广袖,朱红色长衣垂垂于身后,犹若凤凰展翅翱翔于九天之际的华彩羽翼。“崖涘帝君,汝终是不懂得……”
究竟他嫌弃崖涘所不懂的是什么,却没有再继续说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