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然停下翻阅账簿的动作,盯着浪涯,然后,摇了摇头。
浪涯瞪大眼睛,“他们毫无准备的话,会有很大的伤亡!”
“但你要如何让他们相信?”
“散播传单、派人影响他们的思维、假装算命算出来的……”浪涯也暂时没有详细的计划,“办法可以从长计议,但总不能什么也不做吧?”
秦然不为所动,“一旦做了那些事,就会马上引起搜捕队的注意,我们会暴露行踪。”
“可是——”
“一般人不了解感染者的能力,但搜捕队可是清楚得很。他们一直留意着,一旦出现疑似感染者的活动,就会赶到调查。算命摊什么的,简直是搜捕队最喜欢的线索。”切身经验,这一点蓝鸟最清楚。
“那就再想别的方法。”浪涯坚持,“总不能因为有风险就袖手旁观。”
“有风险?没错是有风险,是拿命出来堵的风险!”秦然猛地合上账簿,“这几个月来我们失去了多少同伴?一天前我们才又死了四个兄弟!袖手旁观怎么了?我们被搜捕队追杀的时候,那些民众谁帮忙了吗?每年有多少感染者是因为‘热心民众’的举报落入搜捕队手中的你不清楚吗?明明你也受过这种罪,还说要去警告他们,你是神经有问题还是有救人强迫症!”
语毕,秦然用力把账簿朝浪涯砸过去,几天来失去兄弟的愤怒经过方才的争辩达到沸点。
“他们不会感激我们的,而我们一旦被发现蛛丝马迹,就会被毫不犹豫地举报、捕杀。”砸过东西之后,秦然又冷静了不少,“而且事实上也不一定会有地震对不?”他斜眼看向屠梓。
“你的理由是‘已过滤资讯映射’,也就是说在你的世界,A市在这个年代根本没有发生大地震的记录。地壳运动理应不受历史进程影响,所以其实你自己也不敢肯定,是不是?”看到屠梓的反应,秦然知道自己没说错,“当然你的推论还是很有说服力的,但为了一个可能性,我们几十人挪个窝简单,住在这里的几万人却不可能随便搬走,更遑论A市的数十万人口。”
浪涯颓然蹲下,拾起砸到脚边的账簿,咬牙,仍是不甘心。
“……至少他们可以预先准备一些物资。”说完,他看向屠梓,屠梓却绞着手指咬着唇,不发一言。
浪涯登时没了力气。
弯腰从他手上拿回账簿,秦然用簿面一敲浪涯肩膀:“是时候长大了,玛利亚,你身边有同伴了。”
从大厅出去之后,浪涯一整天都在思考。
——这些年来,他所做的、他坚持的,都是错的吗?
曾经,有人豁出性命救了毫无关系的自己,那又是多余的吗?
从那一天开始,每当他看见有人需要帮助,他就会想起当时被拯救的自己;无论被救下的人背叛多少次,当他再看见有人有需要时,他的脑海还是会出现同一个画面、同一头火红的长发、同一双纤瘦却有力的手。
躺在床上,手臂覆着双眼,浪涯自嘲地笑。
也许他就是有强迫症,也许他只是无法忘记绝望时曾经从别人手中得到的希望……尽管多管闲事的结果不一定美好,但只要能让多一个人得到希望,他就觉得值得。
——不,他“希望”他做的事是值得的,他希望那个人做的事,是值得的。
一直一个人,直到今天,他才发现他原来如此渴望有人认同。他希望有人和他一样,觉得要去帮助,觉得一切都值得,但却愈来愈发现,那像个奢望。事实是连他帮的人,都不一定觉得他做的值当。
“……”
浪涯长吁一口气,从床上坐了起来。
——即便如此,他还是要去做。
不能连累归来帮的兄弟、不愿勉强屠梓,他就一个人去,跑得远一些再开始散播消息,只要不再回来,总不会突然被追查回这一带。
留下一张便条,浪涯简单收拾了行装就出发。
按他观察,归来帮的地方总是防进不防出,想要不惊动他人半夜溜走应该很容易,西翼有几个天窗便是理想的出口。
脑海内飞快盘算着路线,浪涯三步拼两步跑到西翼。
“——唔!”
快到天窗位置的转角处,浪涯听见一声闷叫,还有什么东西掉落的声响。
圆形天窗透射下来的月色之下,是背着大背包,滚地葫芦似倒在地上的屠梓。
“呃……”
看见突然出现的浪涯,屠梓拍拍屁股站直,一脸被抓包的尴尬。
注意到屠梓手掌和背上的尘土,还有他站的位置、地上的痕迹,浪涯怔住。
“——你想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