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总觉得九公子看他的眼神里饱含深意呢?
他收回注意力,再仔细检查这帕子,确实是瞧不出什么来了:“裂口有断线,且参差不齐,应当是暴力撕开的。也不能确定便是女子的帕子……当时你闻到的香味,是什么样的?”
老管家:“应当是花香,故而我才认为这应当是女子的帕子……我家将军在重伤那夜以前,有连续半年的时间,每晚用了晚食后都会立即出门,说是去海边逛逛,一逛就是到深夜才回来。我觉得说不准就是和这女子……互相之间心生爱慕,所以才每晚出门,在海边幽会。”
“就你家将军现在的样子,可不像是‘互相之间’心生爱慕。”宫九面无表情道。
老管家反驳道:“可将军重伤,又不是那女子做的!他去的地方是南海海边,又每次都在夜晚,这不正是那‘蓬山仙人’最常出没的时间和地点吗?”
宫九好整以暇地在主位上坐下:“你的意思是……李光寒重伤,是‘蓬山仙人’做的。那你说说,‘蓬山仙人’撕李光寒和他爱侣的帕子做什么?为何‘蓬山仙人’又不对李光寒下杀手呢?”
宫九没有给老管家说话的机会,极有条理地分析道:“按照尸体出现的时间来看,在李光寒重伤之前,‘蓬山仙人’就在作案了。巧的是,那时间,正好和那女子与李光寒开始幽会之时相吻合。我若是怀疑,那女子就是‘蓬山仙人’,而他们结识,正是因扮做‘蓬山仙人’的女子弃尸大海时被李光寒发现,才开始的。这个猜测,合理吧?”
宫九扇子微抬,止住了老管家欲开之口:“而在李光寒重伤之后,‘蓬山仙人’也并没有停下作案,这说明这位‘仙人’并没有受重伤。照理来说,若是那女子不是蓬山仙人,不是顾念先情,那没有受重伤的‘蓬山仙人’,又为何会对已经毫无还手之力、只差最后一击的李光寒留手呢?你家李将军,又为何在分明遇到过‘蓬山仙人’夺命的情况下,还坚持‘蓬山仙人’乃是无稽之谈呢?”
“只有两个可能。”宫九放下手中的扇子,端起手边的茶盏抿了一口,“要么,是因为如我所猜测那般,你家将军心中所属的这位女子,就是‘蓬山仙人’。故而那‘仙人’才无缘无故地放了你家将军一马。李将军又心知,‘蓬山仙人’就是那与他幽会的女子,那女子分明就是个普通人,并非仙人,故而认为‘仙人’之说是无稽之谈。”
“要么……”宫九轻轻盖上茶盏。
老管家听得早就心急了,关键是宫九还讲得极为有理有据,听得他自己都快坚持不住要相信宫九了。现下听闻还有第二个可能,打心眼里不愿相信自家将军是爱上了一个毒妇的老管家忙问:“要么什么?”
茶盏被宫九的指尖微微一挡,无声地放回了木桌上。
宫九:“要么,你家将军,就是这‘蓬山仙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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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管家被宫九讲得都快惊傻了,被墨麒安抚着进里间去照顾李光寒去了,李光寒重伤那夜回来之后的事都没仔细讲,只囫囵地讲了个梗概。
其实也没什么线索,只是说李光寒回府后,基本都闭门将自己关在屋里,就连吃喝的东西,都是仆人送到他门前,他等没人时再自己取用的。等到好了些许后,再出现在众人面前时,就一直是那副瘦削又虚弱的模样了,墨麒所说的那种“突然精神大振”,根本没有出现过。
宫九的手腕被墨麒摁着,直到老管家进了里间,听不见他们对话了,墨麒才放开手。
宫九立马开口调侃:“你说你是不是和我大宋的将军犯冲?李光寒倒是没死,不过他现在这幅样子,若是一直保持着恢复不了,怕是还不如死了的好。”宫九抚掌道,“且每次都必然有个外族介入案子,玉门关是辽军,河西是西夏,如今到了南海来了,又是东瀛……”
宫九点点手中的折扇:“墨道长,你这般命相,若是放你在我大宋的边疆绕上一圈,岂不是能把大宋周围的邻国都挑个遍?庞统也不会天天在河西叫着无聊了。”
墨麒突然就被扣了一顶黑锅:“……”
“边境之地出了乱子,有外族想要趁虚而入,本就正常。”墨麒忍不住为自己辩解,“李将军也不会一直这般没有神智的。”
“他应当是脑部受了冲击,又……”墨麒犹豫了下,道,“又服了些会影响精神的东西,两管齐下之下,才出现如今这般情况。待他身上的伤口好后,我会给他开三天的药浴,辅以内力替他活络脑中淤血。待淤血散后,他自然就能恢复正常了。”
“会影响精神的东西?”宫九眉头一抖。
墨麒顿了顿:“……怎么?”
宫九原本玩笑的心思收了起来:“还需要我来提醒?玉门关,药矿。河西,乳果。如今到了南海来,又是这能影响精神的药物,难道在这蓬山案中,也有影子人的身影?”
墨麒沉吟了一会,摇头道:“应当不是,我说的那种东西,并不如药矿、乳果那般罕见,且并非只有南海才有。若是影子人,他们又何必特地来南海来种呢?”
“种?你说的那是什么东西?”宫九问。
墨麒:“是一种花。一种很美丽,也可怕,花本身没有剧毒,落入有心人之手后,却比剧毒还要可怕、还要狠毒的花。”
宫九:“其名为何?”
墨麒:“其名为罂粟。”
屋门口传来人惊惶撞上木板的声音,然后是一声痛呼。
姬冰雁整个人扑倒在门槛上,因为门槛正好杠在他的伤腿上而痛得轻微抽搐。
墨麒连忙把他扶回轮椅上:“你怎么来了?”
先前看过李光寒的模样后,姬冰雁明明已经回屋了,究竟是有什么事,才劳他这个恨不得天天宅在屋里,不见天日的享福的家伙,特地来跑这一趟?
姬冰雁坐回轮椅上,抓着墨麒手腕的手始终却没有放开。他的嘴唇都被这一下重击痛的褪去血色,面上都是汗珠。但他却没有再呼过一声痛了,而是死死握着墨麒的手腕,紧盯墨麒:“你继续说!什么罂粟?”
墨麒看出了姬冰雁的紧绷,便没再抽回手,只是配合着姬冰雁的动作,微微弯下腰,任他抓着自己的手腕,继续道:“南海‘升仙客’的尸体,身形消瘦,骨瘦如柴。身体上还有许多新旧外伤,看力道和方向,应当都为自残所留下的。再加上面上的表情……”
姬冰雁的瞳孔一缩:“罂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