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房里的消毒水气息稍微淡了一些,大概是因为有人居住,多了几分生活气息。
501床的病人是一个中年妇女,她丈夫坐在旁边的凳子上,正在削水果,时不时抬头和妻子说几句话。
但中年妇女却像什么都没有听到似的,闭着眼睛,毫无反应。
另一张靠窗的病床上躺着一个十二三岁的小女孩,又瘦又小,各种细管从床头的仪器连进被窝里,仿佛一张甩不脱的大网,将她禁锢其中。
池暮还记得上一次见顾玲的时候,她刚过完十二岁生日,这个年纪的小女孩已经懂得打扮了,每天都穿着花一样的裙子,笑起来的时候还有两个小梨涡。
从小就很懂事很贴心,也非常黏顾炀,每次顾炀训练,小姑娘都会陪着他,直到太晚熬不住睡过去,再被他哥抱着送回房间。
这样的日子仿佛还近在眼前,但当池暮看见病床上瘦的脱了相的女孩,看着她苍白的面容,好像花期将至即将凋零的花朵时,鼻尖猛地开始泛酸。
毫无预兆的,脑中浮现起在洛杉矶比赛后台,顾炀悄然流下的两行眼泪。
连池暮这个外人看到这样的顾玲都忍不住心如刀绞,更何况是顾炀。
“你……来了?”
池暮转过头。
顾炀手里提着一个热水壶,应该是刚刚接完水回来。
他的神情很淡,仿佛已经习惯了现在的一切,更多的是源于对未来的无望。
病魔不但折磨着顾玲的身体,同时还摧毁了顾炀的意志。
他目光在季闫身上多停留了片刻,又很快移开,走过来将热水壶放到旁边的柜子上,说道:“我这没什么可以招待的,你们随便坐……”
话到一半,顾炀便顿住了。
几人不约而同看向床边唯剩的一张椅子。
坐是没法坐了,池暮说道:“不用,我们站着就行,也不用招待,没那么娇贵。”
顾炀没说话。
“没有征求你的意见,多带了个人,不好意思。”怕顾炀不肯收,池暮干脆把手上的东西放在了旁边的窗台上,“买了点小玲爱吃的。”
“不用买这些……你能来就行。”顾炀低声说,“小玲她,一直挺想见你的……”
池暮张了张嘴,却发现不知道该说什么。
从顾玲被检查出患了ALS,再到不得不入院治疗,全都是顾炀一个人在扛着。
他没有选择告诉战队里的其他人,不仅是怕别人用同情的目光看待他们,更是担心队友因为他的事影响训练和比赛。
无论是过去,还是现在,顾炀的肩膀上已经承担了太多太多。
他已经习惯一个人解决问题,一个人舔-舐伤口。
看着这样的顾炀,池暮不是不后悔,如果他早点知道这件事,或许就能让顾炀稍微轻松一些。
季闫在旁边悄悄握住了他的手。
池暮愣了一下,反应过来,有些失笑,但还是轻轻反握了回去。
“哥哥……”就在这时,病床上的顾玲醒了过来。
顾炀立刻凑上前:“嗯,哥哥在,你看看今天谁来看你了?”
顾玲转过头,视线打量着池暮。
就在池暮以为小姑娘可能不太记得他的时候,顾玲嘴角慢慢扯出一个笑容,熟悉的小梨涡在脸颊绽开:“池暮……哥哥……”
随着病症加重,顾玲的言语功能受到影响,吐字不怎么清晰,一句话要费好大功夫才能说出来。
但小姑娘的笑容却足以令人动容。
池暮笑着揉了揉她的头发,说道:“小玲今天也非常漂亮啊!”
顾玲道:“哥哥……骗人,我都丑得……不敢……照镜子呢。”
“真的,”池暮指了下季闫,“不信你问这个大哥哥,这个大哥哥从来不说谎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