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这次与平日里均是不同,她的孩子在方才一下猛踹之后,动作比之以往都轻柔了不少。若是以往是疾风骤雨,如今可谓是细雨绵绵了。
“你可是在心疼阿母?”赵姬一边摸着自己腹部一边露出了一抹轻柔的笑,“吾儿定然是个孝顺孩儿。”
正当赵姬休息好起身再整理东西之时,异人终是知晓了自己宅院解封之故。
并非如他所想是秦军败了,相反,秦军大胜。
赵国号称四十五万大军全数折在了前线,如今邯郸街上几乎家家均有缟素。
“怎会如此?”异人错愕不已,他非常清楚双方的兵力差距,就人数来说秦军还要处于劣势,秦军又是远道而来,在他的想象之中最好的状况就是秦军保持实力撤兵。而且,直到他被关起来都不曾听到秦国有关武安侯出战的动静,所以异人以为之前关于武安侯参战的消息是吕不韦说来劝慰他的。
若执印者并非武安侯,他更不敢相信秦军能胜了。
而两国交战时,一国将另一国军队全歼这件事更是闻所未闻,要达成这一效果非两三倍以上兵力不可为,秦国当然没有这么多的兵力,偏偏如果按照吕不韦所说,秦军还有时间从俘虏中特地挑选年幼者让人回来传消息来看,此举简直嚣张悠闲到了极点。
这到底是怎么办到的?
“秦将确为武安君。”吕不韦勾了勾唇角。比之关上门之后虽陷入慌张,也着实清静的嬴异人来说,他这些日子可是忙得很,没少在外头奔走,他甚至还绕去了魏国打探了下消息。
魏国的地理位置优势在那儿,他们的小消息比起被完全封锁的赵国要更为充足,虽然当中难免加上了各种猜想,但是吕不韦也从中拼凑出了一个大概。
赵王此前派出的运粮队伍并没有从和赵国接壤的羊肠陉走,因为时间关系,赵王担心情况有变,羊肠陉也被秦军完全握在手中,军粮运过去就等于进了敌方的肚子,因而他们选择了友国的白陉来进行粮草运输。
没错,这个友国就是魏国。
魏国很大方地容许赵国的运输队伍进入国境以内,这可不是因为魏国和赵国关系好,彼此相邻的国家绝不可能存在关系好这回事。只是对于魏国而言,比起多少还讲些仁义道德的赵国,连个借口都不找随时都会张嘴咬人的秦国简直是疯狗一般,败坏了所有的路人好感度。
所以他们还是倾向于赵国得胜,当然如果两败俱伤那就更好了。
然而赵军还是少算了一步,在赵军派兵以前,秦军已经有一支军队等在了白陉内了。
这支军队从何而来?赵国连年征战已无兵力,秦国只有有甚之而无不及,赵国已经开始压榨国都内的青壮年了,难道秦国还能再出人吗?
当然不是。
“秦王还亲临河内,将河内所有百姓赐爵一级,并征发十五岁以上的男丁到前线。”
吕不韦对着面露惊诧之色的嬴异人叹息般说道:“那一支大军,全数被秦军堵在了白陉,堵在了赵国的运粮队之前。”
这是一步早就被秦昭襄王握在手心里摩挲了许久的棋子,当他终于将之落下的时候,便是在最关键也是最致命之处。
河内原属于韩国,也就是野王城所在之处,作为这一场长平之战的导火索近三年前为秦国攻下,然秦军攻下后并未征发其中百姓,便是在等待这一刻。
大军出发必然惊动各地,藏是完全藏不住的,但是如果这支军队极其靠近交战地呢?
此处便是毗邻上党,急行军之下朝发夕至,当时与秦军交战的是韩国兵士,野王城之战时于当地而言并未损失太多人命,又经过休养生息数年,期间秦国还暗中向此处派驻了几支军队以备不时之需。
“秦王亲临前线,秦军士气高涨,赵军无粮数独冲击,然均未破开包围圈。赵括中箭身亡,余下二十万赵军投降秦。”
“他们……”异人抖了抖嘴唇。
吕不韦阖起了双目,叹道:“他们不知道秦将为白起。”
秦将白起,大秦国的杀神,惯来不要俘虏,他成名的道路全是由敌人的累累白骨铺就。
三十三年前,秦与魏韩之间的伊阙之战,斩首二十四万。
十八年前,秦与楚国的鄢郢之战,斩首三十余万。
十三年前,秦与魏赵之间的华阳之战,斩首十五万。
今年,秦与赵国之间的长平之战,斩首……
“四十五万。”
“若是赵军知道秦军执帅旗之人是白起,他们定然不会投降。”异人喃喃道。
他抬眼就对上了吕不韦注视着他的目光。他的这位恩人看来的目光复杂难言,似乎带着伤痛,似乎又灼烧着些什么。
最后吕不韦眨了一下眼睛,平静地看着他,“所以,秦王遮掩了白起出战的消息。”
这位已经六十五岁的秦王,以天下为棋盘,以山河为网格,天下诸侯为棋子,邀请了年轻的赵王下了一局棋。
然后,终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