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启撑着病体无非是因为刘彻撑不起来大汉的这片天。因为刘彻撑不起来,刘启就不能休息。小少年除了自责和加倍学习之外没有别的办法,为此,太子殿中时常灯火燃到深夜才熄。
刘启对儿子的改变亦是乐见其成,他如今不过也是强撑着,日日灌入苦药,拖着单薄的病体努力给儿子遮风避雨罢了。对于自己寿命深浅,刘启自己也没有信心。
而今日,他倒是兴致极高。
刘彻走过来是看到的就是父亲书写的八个字,他一一念过,有些明悟,但更多依旧是不解,他疑惑得看向刘启。帝皇微微一笑,他放下毛笔说道:“这是你兄长给他们中山国大学书写的「校训」,你且来看看,父亲写得如何?”
刘彻立刻明悟,“父亲您要写字送给阿兄?”
“嗯,不好吗?”刘启微微笑着侧头,小太子抿抿唇,如果父皇当真给兄长写了校训,那么无疑就是说父亲认可了这种传授知识的方式,甚至于亦是在鼓励各地建立大学……他忽而灵光一闪,“父皇可是想要在长安如同中山国一样择才?”
刘启但笑不语,但显然对于儿子的聪慧很是欢喜。
这一神态无疑就是默许,刘彻深吸一口气,面上立刻露出了兴奋之色。
刘彻在中山国待的时间不算长,但也足够他看到择才的优点所在。中山国这一种方法就如同旋涡一般搅动着周围的局势,若说最初有人看轻此法,而在运转这么久之后,中山国的底层可以说是所有国度内最稳定的,更是之前刺史制铺开后少数没能被挑出刺来的国家。
小太子当然知道这其中不全是择才制的功劳,但中山国确实以事实证明,治世之才同其出身并无关联了。
事实上,中山国的大学中也有不少学子来自周边郡县,他们来求学最初只是看中了师资力量,可最后都被中山国吸引而留了下来。
因为中山国对待人才足够尊敬,待遇亦是更为优厚,择才试更是充满了挑战感。几乎所有毕业学子都以通过择才试的目标,而等考过了……就走不了啦。
狡猾的小国王才不会让这些人过来“调戏”自己呢,参加考试还不看报名表背书的,这个暗亏必须乖乖吃下。
最早抱着“调戏”想法的李当户在这件事情上最有发言权。
刘彻最喜欢活动的东西,他也早就看死气沉沉的长安不顺眼了,一见父亲的态度含糊,他立刻蹦跶起来,“父皇,我们什么时候开择才试?考哪几科?谁主考谁出卷?要不要预审?”
小少年一张口就是一堆专有名词,成功将老父亲绕晕。
“你等等,等等,”刘启挥挥手,他先抓住了一个名词,“预审是什么?”
刘彻眨眨眼,颇有些无辜地说道:“之前中山国择才试考试人数太多,也有不少人就是来凑热闹,答卷一塌糊涂,后来阿兄就在思考要不要开个预审制度减轻考官负担。”
“哦!”这事他倒是不知道,刘启极为感兴趣地问道,“那后来呢?”
刘彻撇撇嘴,“最后阿兄没开,他造了个更大的厅堂容纳了全数考生。”
刘启闻言有些意外,“这是为何?”
小少年叹了口气,小表情又有些不赞成又有些自豪地说道,“阿兄说,他不想要在这些人求学的道路上增加多一道门槛,也多一道给学子的负担。”
“兄长以为,这些人当中可能出身不好,为人鄙弃,也可能因为长得丑陋,没有人愿意举荐,还有可能是身有疾,纵有再多才学均都无人愿意去听一听,也没人愿意去看一看。”
“所以,他想要给他们一次最公平的机会。不过彘儿觉得,若是在长安举办择才试,还是应当进行预审,否则参考人数定然会把考官累坏哒!”
刘彻说完后,殿内一片安静,刘启的视线落在了自己方才写完的八个字上头,他沉默良久后再抬头看向了小儿子,帝王微微一笑,“那,彻儿,你看到的择才试又是怎样的”
小太子楞了一下,他从自己脑海中将若干年前被兄长牵着手参加的唯一一次择才试的记忆给翻了出来。这事情已经过去很久,他以为自己早就已经忘却,但现在忽然发现,所谓日久弥新不外乎如是。
他边想边说,话语甚至带着些凌乱,“有人不会用笔在纸上书写,所以字写得很是潦草凌乱,也有人看的书很少,所以他们答不上文化知识,也有人一辈子就没念过什么书,不懂什么治学大道,更有人这是他这辈子第一次走出乡村,在被召见时候连官话都不会说。”
“但他们都很认真地答卷,就算他们知道自己最后一定会失败一样。”
小太子抬眸,眼中闪着明光,“阿兄说,他们并不是想要通过这一场考试就能够进入官场,他们其实想要的是一根能够将他们从泥沼里面拉出来的绳子,一根证明他们并不是废物,证明他们的努力也会有意义的绳子。”
“而有了这根绳子,这些身处泥沼,命不由己的人才会有勇气去改变。”
“所以你以为这是个好方法?”
“大善。”
“哪怕因此你要同整个勋贵豪族对立?”
刘彻高高昂起了小脑袋,“若豪族勋贵亦有大才,大可来参试,若其均为庸庸之辈还要拉人入泥沼,便是对立又有何妨?”
刘启闻言大笑,他边笑便击掌,“丞相,你可听闻我儿之言?”
在刘小猪错愕的目光中,周亚夫自殿内暗处趋步而出,他横跨几步在刘启面前躬身,“臣字字明晰。”
“那……”刘启微微倾身,“你可愿辅佐我儿?”
周亚夫闻言一怔,他微微侧身,视线和惊讶的小太子对上了,显然刘彻并没有想到有这一出。他心念电转,百般思想均入脑中,一咬牙,周亚夫在帝王面前大礼而拜,“臣忠于大汉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