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租车开了很远,逐渐开到了城郊的一处贫民区。
时间还不算晚,路边的烧烤摊都热闹地开着,冒着油烟,铁架上肉类的肥油“滋啦啦”往下淌。
成焰虽然是第一次来这里,可是脑海里的记忆却不陌生。
他跳下出租车,快步向着城郊边的低矮群租房奔去。这是任何城市里都最常见的穷人聚集区,楼房破旧,没有阳台,夏天的衣服都花枝招展晾在外面,像万国旗一样。
四周飘荡着各种杂音,住户家里的电视声、吊扇吱呀晃动的风声、孩子的哭喊声、大人粗鲁的斥责声。
成焰弯着腰,绕过几根晾在外面的衣服架,迎面就有一个中年大婶路过,一眼就认出了他。
“哎哟,这不是小焰吗?”她的粗嗓门在夜风里很大声,带着稀罕劲儿,“我们全家都在电视上看见你啦!这电视台就是厉害,一下子就变了个人一样,我家那丫头都看愣了,说压根儿不是你嘛!哈哈哈。”
成焰笑了笑:“吴姐,小莉中考怎么样啊?”
吴姐像是忽然泄了气的皮球:“那死丫头,一天到晚打游戏,能考个屁啊!还是小焰厉害,这上了电视,可赚钱吧?”
成焰没心思再寒暄,摇头挥挥手:“没钱呢现在,报名参加这个,没通告费的。”
吴姐看着他矫健的身影几步跑没了影,不知怎么,就有点发愣。
假如说电视上那个小伙子和她记忆中完全不一样,那么现在的感觉就更加明显了。
男大也是十八变啊!以前那个豆芽菜一样的阴郁孩子,咋就忽然变得这么大方坦然、又惹人喜欢了呢?
成焰站在一栋六层小楼前,沿着黑乎乎的楼道,站在虚掩的家门前。
还没推门,对面的房门却开了,一个老大爷探头探脑地看过来。
“哎哟,小焰啊。”他吃了一惊,颤巍巍地走出来,小声问,“你咋回来了?你爸又发酒疯呢,你快点躲出去,能不回来,就别回来呗。”
成焰沉默了半晌,低声问:“王爷爷,他今晚又打我妈了?”
老头儿叹了口气:“还不是老样子?我们也不敢拉架。”
老邻居们也不是没帮过忙,可是越帮这可怜的娘仨说话吧,他们家那个酒鬼老公就越发疯,关起门来打得就越狠。
时间一长,大家也就没人敢管了。
成焰点点头:“王爷爷,您回去吧。我进家看看。”
老头儿犹豫着看着成焰那漆黑又冰冷的眸子,心里一阵奇怪的发突:这孩子,以前那么又弱又胆小的,现在怎么……腰杆挺得那么直,眼神那么亮得瘆人呢?
“那你可千万小心啊。不行就赶紧跑!”他叮嘱着。
铁门上糊着破烂的窗纱,成焰伸手一推,按下门灯,黑黢黢的室内亮起了光,可是瓦数很暗。
这具身体里的记忆越来越清晰,看着原主人待了多年的这个蜗居,成焰深深吸了口气。
客厅面积狭小,靠近阳台的地方堆着大量的纸盒子,里面是无处安置的冬天衣物。
中间的沙发破旧,已经看不出本色,而现在,一个瘦弱的女人正蜷缩着身体,一动不动地躺在上面。
满屋子都是叫人作呕的气味,地上是一摊摊的醉酒呕吐物。
成焰忍住恶心欲吐,慢慢走到了沙发前,俯下身去,怔怔地看着。
女人的脸颊极其消瘦,紧紧闭着的双眼睑下,和成焰一样,有着浓密纤长的睫毛。可是稀疏的头发间,却有半干涸的血迹淌下来,从鬓角里一直延续到半边脸颊。
女人显然不像是沉睡,因为忽然绽放的光亮并没有刺醒她。她依旧蜷着身子,手臂微微挡在脸前面,像是在昏迷中依旧惊惧着,害怕随时又会有痛打落下来。
虽然和这个女人没有真正的血缘关系,可是在看到她的第一眼,成焰心里还是泛起了一阵深切的哀痛。
那是属于原主人的,那来源于深刻羁绊的血肉亲情。
他颤抖着手,正想轻轻地抚摸一下这陌生的妈妈,忽然,身后不远处的卫生间里,就传来了一阵奇怪的声响。
“呜呜……呜!”水声淅淅沥沥的,夹杂着极其微弱的呜咽,像是有可怜的小动物正在被戕害。
他猛地转过头,心中某些可怕的记忆从脑海中喷薄而出,在他眼前炸开了一朵可怕的烟花。
他一个箭步冲向卫生间,狠狠一脚踹向紧闭着的小门,“哐当”一声,木质的小破门被他踢坏了半边!
卫生间没开灯,灼热的晚间高温充斥着狭小空间,墙上的淋浴龙头在滴水,而墙壁边上,一个五大三粗的狗熊般的男人,正紧挨着一个弱小的身影,不安分地乱摸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