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唯安在考虑一件事情。
如果睿王上位,那她和顾倾,或者说柳轻轻,还有可能吗?
显然,睿王坐了帝王之位,一定会将唯安禁锢在身边,毕竟这是原小说男主的腹黑设定,他是死都不会放手的人,尤其再让他坐了龙椅。
如果是当今圣上,今日将唯安下狱,就算不提审不见面,明日就要将她处死,但是按照消息传的速度,最多明日,睿王起兵勤王的消息便会传遍朝野,江湖中人都会纷纷知晓,皇帝若要在此时处死唯安这个前朝余孽,显然不合情理。
所以,皇帝一定会先将唯安压入死牢,等到睿王之事处理完毕他再另行发落。
只要她还活着,顾倾便一定会想办法救她出去。
这才是唯安走这一步险棋最终的筹码。她赌的不是自己,而是顾倾。
而顾倾甩脱了柳宗成留给她的仆从,一路奔向古青寺。
劫囚,最快捷也最容易的办法,就是劫囚车。
等唯安关入死牢,宗人府地下不知道几层那种地方,借给顾倾三个江北势力也难劫出人来。
古青寺众人一听消息,信号放出去,大街小巷的“隐世高人”全窜了出来,杀鱼卖肉赶马送货绣花缝衣的,全都藏着兵刃坐在囚车必经之路上。
茶馆小楼,路边小摊,虎视眈眈的江湖人隐于粗陋的外表下,或许他们不是什么劫富济贫的大英雄,也不是什么一刀一剑走江湖的潇洒侠客,他们也有家庭,有红尘牵绊锁累,但无论是谁,既爱戴帮主,帮主既给了他们安家落户的钱财,挽救了他们原本糟成一团的生活,做人本就当知恩图报。
若是农夫与蛇,那就称不得江湖人了。那叫残渣败类。
那是要扔在菜市口连过路野狗都不闻的臭虫。
囚车的车辙声离城门越近,赶车的官兵心有警惕,但城外的茶摊上热气腾腾的包子茶水点心盘子毫无异样,坐的有老有少,甚至两个大汉赤着上身将散发着腥气的鱼篓放在一旁,挎着野菜篮子的粗妇带着一个半大孩子在吃包子——都是再正常不过的市井小民。
唯安还没到跟前,就看见了茶摊上搭着毛巾干活蔫蔫儿的那个就是那天在古青寺的“书生”;旁边的大汉是背长刀的一位大哥,脚边的鱼篓还能看见被鱼埋没的长刀露出一截不明显的红柄;而那个粗妇,远远看见唯安就皱了皱眉,隐约间一副恨铁不成钢的眼神,这眼神唯安太熟悉了,跟她每次见面必然催婚的姨妈一个模样,看来就是传说中将满汴京的好男儿都介绍给了帮主的老媒婆凤大娘……
唯安坐在囚车里,愣愣地看着车子接近城门口的茶摊。
赶车的官兵还在念叨“想让你们的人救啊,没门儿,你以为是个帮主就能在汴京横着走了?告诉你这可是汴京城,皇上的地界儿,皇上说要你三更死你就活不到四更天……”
她忽然笑了,这些人一个个的都什么装扮,简直丢江湖武侠世界的脸。
你看书中哪位英雄好汉不是长衣飘然,英姿飒爽,姑娘英气男儿豪爽,一手剑一手好酒,胸腹里还得装着家国情仇。
可这些人每天操心的最大的事情就是菜价肉价和官府税收,谁家屋顶漏了水,谁家孩子又打架,谁家姑娘又黄了亲事,城东的许秀才又收没收她的情书……
哪里像是大侠——
拉囚车的马一声嘶鸣,漫天的鱼“噼里啪啦”便往下砸,壮汉咬着半个包子提着大刀恍若煞神;那粗妇的野菜篮子掀开竟是一把飞针;那半大少年抄起桌上半只盘子便能见血封喉;扮成另一打鱼汉子的人掌法柔韧而犀利,没打一掌便要收回胸前念一声“阿弥陀佛”——唯安笑了,这一幕应该叫兰兰来的,她要是见到这脱了上身的法明和尚,指不定鼻血的后坐力能送她上月宫看见嫦娥姐姐。
江湖人不是大侠,但江湖人都有道义。
壮汉“嘿嘿”笑着两刀砍破囚车,唯安正要抬脚而下,由城门忽然出来一支精锐,身穿暗红绣银线的锦袍,个个手持银枪,为首的骑着高头大马,一身戎装——乃是个英气十足的年轻男人。
这群人是皇宫内卫。
唯安看到为首这人,神色一凛,二人便对上了视线。
这人是她来到这儿第一日之时,在醉花楼刺杀柳宗成的头领。
难道刺杀柳宗成是皇帝授意?
朝堂上还有什么秘密是唯安不知道的?
她沉着神色,挥手让戒备紧张严阵以待的几位帮内长老退下,她下了囚车,站在地上,衣裙依然洁净不染纤尘,似乎几个时辰的囚车还不足以让这位前朝奇人“三公主”变得狼狈。
“问三公主安好。”为首那男人跨马而下,对着唯安一抱拳,“皇上派内卫来请你进宫一叙,他在宫内备了筵席薄酒,正待三公主前去赏光。”
唯安不动声色,眼里还似乎噙着浅笑:“怕是一去不复返。”
内卫首领不答,只让内卫门分立两侧,请唯安在中央由内卫护送前往。
唯安尚未抬脚,身后便传来一声:“等等。”
她回头,俨然便是画像上那张倾国倾城的脸——柳宗成之女柳轻轻。
少女穿着京中名家手绣的石榴裙,裙摆轻移,摆下石榴花随之而动,这一身烈烈的鲜,刺眼的美,她腰肢微动云髻轻摇,银簪玉饰灿灿直晃人眼,皓腕出袖口半寸,腕口玉镯乃是浑然天成的高贵,尤其那一张脸,虽未完全从少女脱胎,但已经能教全天下人窥之惊艳望之兴叹,见之不忘思之如狂。
唯安怔愣住,当场几十秒说不出话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