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说了,若我给你每日吃食里添些甚么,久而久之,让你变丑亦非难事,只可惜……”
楼筱彻只觉事情出乎意料地在往“喜人”的方向发展,言语间轻快甚多:“可惜甚么?”
“可惜这宫中何人不知楼总管是最爱惜自己羽翼之人,你若突然变丑了,反而更会引来非议。”程阙音只觉一向少言少语的楼筱彻突然就健谈了起。
楼筱彻下意识摸了摸自己下颌:“确实,毕竟是从亡父亡母那处得来,若是毁了这张面皮,我也很舍不得。”
见楼筱彻如此动作,程阙音跟着笑了:“所以说,思来想去,只剩下所谓的模糊之法了。”
“难不成是程氏的独门之计?”
“其实也谈不上,这些年随着玉大人东奔西走,民间那些稀奇古怪的医术偏方我亦是学到一些,你想要的,多费些心思,应是办到不难。”
“多谢你了。”楼筱彻拥紧了怀中之人,余光越过那扇未关严的花窗之上,但见月过长空,清光皎洁。
后来的故事也就这么顺理成章了,楼筱彻先是寻来了早已混迹市井间杨诘,又在殚思极虑之下寻得了与杨诘体态几乎无差的贫寒学子楼北吟。
期间程阙音一直被蒙在鼓中,她不断尝试改进调制药膏给楼筱彻试用。而她根本就想不到楼筱彻转手就用给杨诘与楼北吟。
晓舟珩听着杨诘这样说来,总觉得有哪处不大对,但他一时半会儿却着实找不到破绽——杨诘江湖出身,不懂那些舞笔弄墨之事,而楼筱彻寻来的这个楼北吟,恰好读遍百书,沉默老实,能应付朝中琐事。
这楼筱彻,还真是胆大如斗之人。
那几字似乎都不足以来形容他。
晓舟珩心中冒出了更为恐惧的想法——难不成楼筱彻的目标是圣上?他被他自己这个犯上的想法吓了一跳,愤懑之气难遏,猛然间就咳出了一口血。
那血痰被李终南用手迅速接了住,全然没有一丝一毫溅到晓舟珩的衣衫上。
“终南……”
“恕汀,你是不是在猜测楼筱彻的最终目的是圣上?”李终南单手掏出帕子擦去不堪,又取了新的为晓舟珩拭了拭手。脏污虽是被抹了去,但掌纹中依旧残存着少许血渍。白皙的手掌配着暗红,将晓舟珩掌心那根福禄线映得尤为长。
君子万年,福禄……绥之?这用到自己身上合适么?晓舟珩摇头苦笑,且不说近几月在自己身上留下的数道创痕,就单凭目前的情形来看,怎么捱过这一夜都是个问题——
是啊,揆情度理下的明显之事,不就摆在眼前么?本以为楼筱彻身为势力稍弱的内侍,会选择明哲保身,不去参与到这些纷争当中,哪知表面上不动声色,暗地里他却与钟不归相互掣肘。加之楼筱彻欲用模糊之法对圣上有所不轨,借着玉笙寒这层关系居然还会对圣上起异心,这着实有些匪夷所思。
不管杨诘故事中的楼筱彻最终是否是心华发现,彻悟本来,不再作此等算计,但他终究还是犯上了。
“之前沈大人问我,为何要赠杨埭山那把踏雪剑。”李终南一字一句道,“其实并非全是因为我师父或是铸剑少主。”
确实,当时沈骞翮便对李终南的那份说理满腹狐疑,自觉他口中说辞不能自圆其说,定是有甚么隐瞒。那时的晓舟珩虽是岔开了话头,但心中不是不知李终南的有些话还未说干说净。
沈骞翮冷眼窥视,神色愈发凝重,他似漫不经心地一扫静靠在一边的踏雪剑,将双臂抱于胸前,连二郎腿也翘了起来:“我就晓得。”
“踏雪剑。”杨诘费力扭过了头,顺着沈骞翮的目光看去,“那真是个好物什,江湖中多少人都妄从铸剑山庄中得剑一把。”
“包括你?”沈骞翮瞪眼过来,十分不满杨诘的此番插嘴。
“哈哈哈,这是甚么话。”杨诘双目四下游移,阴阳怪气笑了一声,“芸芸众生,杨某怎能免俗?”
“其实杨埭山那日寻子摆宴为假。”李终南无视了杨诘的蛮缠,还是继续他方才所言,“取货为真。”
“取……货?何人来取?货又从何谈起?”晓舟珩一怔,“货物实乃踏雪剑?”
“不错。”李终南所发一音一调异常低沉晦涩,晓舟珩头上一晕,气淤血涌,呼吸不畅,竟是一声都发不出,不自觉就抓紧了李终南的腕子。
众人似乎俱觉这其中有甚么衔接了上,好像,就要看清了。
不过李终南并未接着讲下去,反而是提了另外一遭:“你们可还记得虎啸?”
众人还未应声,玉如轶却是先接过了话头:“虎啸?此名分外耳熟。”
李终南一扬眉:“确实应熟稔于心。”
“我所知有限,不能拼成完整图画,你先讲罢。”玉如轶心头在恍惚中冒出些甚么,但他有些踟蹰,不敢直言,只恐有失。
“龙吟其实与铸剑少主同日而亡。”李终南没有推脱,“事实上,那日就如同之前所推一般,虎啸杨府一行目的并非是受钟不归所托而刺杀杨埭山。恰恰相反,他势必听说杨埭山已复原踏雪剑一事,借家宴这一契机欲当面闻讯挚友龙吟与铸剑少主同日而亡的真相。”
“这一点我同意。”玉如轶斜睨一圈,口中轻哼道,“难怪,我就说从何处听过!你这一说我才想起钟不归门下确有一江湖侠客名为虎啸。看来虎啸为钟氏门客并非是甚么秘密。若钟不归不曾刻意隐瞒过,那杨埭山也应知晓,就这么将虎啸派出,呆子也知是钟不归欲取杨埭山老命。但诸位想想,钟不归那种老奸巨猾之人,又怎会生出这等鸟入樊笼之举?”
“所以他才选了从来不曾现于钟府人前的皇甫褚。”李终南道,“那日,不论是在杨府中正在弹奏的皇甫褚,还是远坐京城的钟不归,都不知虎啸会出现在杨府。他的出现恰恰是个意外。”
“然也。”玉如轶点头,“何况,还正是由于钟不归不知从何种渠道得知,虎啸死于七月十四那晚的杨府,他怕牵连到自己,才教人把虎啸的尸首盗了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