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石惊起千层浪。
这个盐商多年来建立的经济带,已成了兰州商贾中最重要的一条。此番他死在外族王室的手中,便是彰显了柔然王室的狼子野心。
孟鸣争得知后,派遣了使臣前去商谈此事,但柔然王室却闭门不见。一怒之下,孟鸣争打算将此事上报朝廷,等待圣上的决断。然而这个消息还没有传回京中,孟鸣争便被柔然派出的杀手刺杀。
驻守大渝西北的统帅被刺,虽说不危及性命,但对慕容王室来说,已是莫大的羞辱与挑衅。
战事如同弓在弦上,已不得不发。
朝廷的意愿便是一个字,打。
然而这个西北两军的统帅,便成了一个大难题。
未过数日,谢府便迎来了慕容燕的一道圣旨。
颁旨的还是慕容燕身边的徐总管,他深深地看了一眼谢璋,才缓缓扬声念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永安六年,柔然犯我,国威见侵。今谴谢明镜为西北两军统帅,谢承湛为西北右
军统帅,与柔然一鉴,方扬我国威。钦此。”
念罢,徐总管叹了口气:“两位,受旨吧。”
谢璋压制住心中的震惊,下意识朝自己的养父看去——谢澄面容淡淡,但细看去,眼中分明也是震荡万分。
谢澄离开战场已有数十年了,如今慕容燕一纸诏书,又即将把他带回那些风霜催刮的岁月中。其中深意,谢璋不用深思,便明白慕容燕心中所想。
自始至终,慕容燕还是对他这个亡国皇子的身份有着深深的忌惮,即便几番风云变幻,那颗心却从未变过。
而谢澄这颗棋子,他也必须要用到极致。所以慕容燕以养父之名,牵制着谢璋的一举一动。
就差指着他的鼻子说:“谢澄还是对我慕容燕忠心耿耿的,你谢璋休想有任何动作。”
在所有人最松懈的时刻,慕容燕在棋盘上将了一军。
谢璋不甘,愤怒,更多的却是无所适从的茫然。
谢澄老了,他还能穿得起大渝冰凉的军甲,挽得了沉重的大弓么?
可他不知道,自己这个多年被圈固在众多文字卷宗中的养父,在接下圣旨的那一刻,却意外觉得胸中燃起年少时驰骋沙场的火热,仿佛天地皆是值得踏遍的至美之地,魂灵里都吟唱着亘古不变的战歌。
似乎是为了掩盖自己行之不轨的心虚,慕容燕在年前举办了一场盛大的宴会,说是为谢璋二人饯行。
这个皇帝高坐在龙椅之上,身侧只坐着皇后,以及众多皇子。出乎意料的是,身为东宫之主的太子却不在其列。
谢璋微微抬眼看去,慕容燕精神不佳,寡淡的面容看不出丝毫情绪。
慕容燕泱泱地与谢澄喝了三杯酒,之后众声便纷然而至。
谢澄与谢璋坐在太和宫中不算隐蔽的一角,不时有朝臣前来敬酒。
不论是召开宴会的,还是受邀参加宴会的,大多兴致不高。于是整个宴会的气氛略显沉闷,好在酒香催人,各人也自得其乐。
谢璋眼睁睁地看着谢澄饮下数十杯酒,忍不住唤了声:“父亲……”
谢澄回过头来,平日里黑沉的肤色在此时竟显得意外红润,目光中隐隐闪过一丝水光。
于是谢璋到嘴边的话便成了:“您高兴便高兴,酒少喝些,伤身。”
谢澄不甚在意地笑了两声,而后被一人拉着踉踉跄跄地离了席。
谢璋叹了口气,带着复杂的心情走出了殿门。
室外的空气没有浓腻的酒香,也没有那些或幸灾乐祸或怜悯的眼神,谢璋双手抱臂,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去西北,对于谢澄来说,福祸相依。若此番谢澄能率领西北军大捷柔然,或许慕容燕能让他重新回归战场;而若不能,谢澄面临的,恐怕便是慕容燕移嫁于身的迁怒。
谢璋肩上扛的荣辱本与谢澄没有一丝一毫的关系,可他自始至终都是这个老人身上的负累。
如果……如果他不是陆闻……
他就能像那些寻常的官仕子弟,趁着大好的年轻时光,或上战场,或入朝堂。在国即将不国之时刻,做一个赤胆忠心的好儿郎。若有幸苟活,便找个农家小院,孝敬他老人家一辈子。
如果他不是陆闻,之华或许就有另一种结局。
如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