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恰时吹起了谢璋的发梢,他伸出手,似乎实在感受夏风的抚摸,而后回过头对宋徽到:“宋大人,你看看现在吹的是什么风?”
宋徽凝神片刻,道:“南风,偏东。”
“不错。”谢璋笑道:“那宋大人再看看,我们现在所处之地,是何方?”
宋徽翘首看去,柔然军营处在高阔的山丘之处,而粮仓,大约是巴图尔想要更加方便地监察,偏偏将此设立在了山丘的最高处。而两人此时所站之处,正处于整个军营的最东之处。
若有人添柴加火,趁着这场风未息之时,点燃粮仓,那便是一番绝美的景象。
宋徽顿悟,回过头见小谢将军如同孩童般愉悦地拍了拍手,道:“自从十五岁那年来到兰州军营,我就不曾在外放过火,眼下时机难得,宋大人,看好了。”
宋徽无语片刻,暗道原来谢璋真如同传闻中那般顽劣不堪,也不知道谁家那么倒霉,碰上谢璋这个玩火都不带害怕的。
大理寺大火中逝去的卷宗们,向宋徽表达了无声的控诉。
大火烧起来的时候,谢璋正脚尖轻点,带着宋徽远离了这场如同绚烂的亡魂盛宴。火苗明明灭灭印在谢璋的眼中,仿佛每个午夜梦回不曾熄灭的点点繁星。
他不知在其中看到了什么,眼神专注又怀念。宋徽侧身看时,似乎还看到了点转瞬即逝的阴鸷。
“走水了!走水了!”
柔然军营中的人后知后觉发现了自己打仗的后路被人一把火点燃,连忙召集军营中仅剩不到半数的士兵们前去救火。然而风声不知是否闻到了火焰的味道,霎时间舞动起来,和着人们焦急的呼喊,如同一场热闹的无声剧。
巴图尔带兵行至阵前,与“谢璋”你来我往地嘲讽了几句,方才发现了其中的不对,于是长枪直挑,将马上的假谢璋掀翻在地,才觉中计。
他马不停蹄地赶回军营,见到的就是铺天盖地的烈火与呼喊。
巴图尔目眦尽裂,未等大火被扑灭,就带着柔然所有的兵力直下黄河,向着兰州来势汹汹而去。
此时夜色将近,有红霞泛起。
谢璋与宋徽归队,谢璋嘱咐将士将体力不支的宋徽带回了兰州的军营中。再转头时,就看见不远处人马攒动,扬尘万里。
他短促地笑了声,回过头见孟鸣争的近卫已经带着剩余的军阵与第二波军阵会和,于是朝身边的人吩咐道:“给我一把弓箭。”
巴图尔逐渐逼近,游牧民族的优势就在于马上,无论是捕猎,游行,还是娱乐,这个马上部落,都可以将缰绳拉出长弓的气势。
愤怒至前,巴图尔怒吼道:“谢璋小儿!将你们渝朝的阴谋诡计学了个十成十!”
谢璋长身玉立,负手便也上了马,道:“兵书有云,兵不厌诈。”
巴图尔气红了脸,连头顶的帽子都似乎遮盖不住他两耳喷出的怒气。在座下之马的嘶鸣声中,巴图尔冷冷道:“我若想打,你们这群老弱病残顷刻就会被我大柔然踏为灰烬。”
谢璋淡淡道:“可你们没有后路。兰州处丝绸之路,有源源不断的战事补给送来,你们,没有。况且在前一刻,仅剩的粮草也都被湮灭在大火之中。”
巴图尔一时无言,但不甘就此被谢璋摆一道,仍硬着头皮道:“柔然儿郎从不惧外敌,谢璋你敢不敢应战!”
其实到了此时,巴图尔早已是强弩之末,只不过碍于颜面,不愿意屈降,他想看看谢璋到底会说出什么样的条件来。
然而谢璋此时早已不似昨日谈判之时那般柔软可欺。昨日还被柔然大汉们轮番嘲笑单薄秀气的谢璋,此时此刻立于马背之上,眉目凛冽,目光含霜。巴图尔远远看去,竟在其中看出了点阴狠的模样。
只是未等巴图尔反应过来,那边谢璋已飞速拉弓放弦,小而巧的短箭破开空气,夹杂着呼啸之声朝巴图尔飞射而去。
巴图尔瞠目结舌,避无可避,眼睁睁看着利刃直逼面门,而后“铮”地一声钉在了巴图尔身后的一棵树干之上。
空气中只听得巴图尔恐惧的呼吸声。
谢璋放下弓,远远地朝巴图尔露出了一个浅笑:“夏履将军武功高强,做事雷厉风行让人胆寒,也震慑了柔然多年,在下十分佩服。但我朝从不缺能人之辈,望将军不要掉以轻心。我们宋大人的话已经带到,其他的悉听尊便。”
一时无人说话,只有谢璋清朗的声音一字一句地说道:“若将军执迷不悟,那便看看,到时你们迎来的是之华公主的凤冠霞帔,还是我大渝西北军的铁骑。”
。
至此,柔然军粮草被毁,作战能力已断,便打算灰溜溜地原路返回。
但谢璋与孟鸣争想趁机为大渝剥削点好处,譬如进贡之物的贵重程度,数量多少等等。
然而还未等谢璋与孟鸣争商量完全,从京城就传来了一个令谢璋浑身发冷的消息。
慕容之华于五日前病逝于桃夭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