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南忽然生出一种原来如此的感觉。
由不得别人轻贱自己,是他把自己看得太贱了。他爱得卑微,姿态太低,连对方花钱上床也不在意,难道还指望对方给予足够的尊重吗?
如今醒悟或许为时不晚,何况他也别无选择,只能慢慢淡忘。
值得庆幸的是他还有这一份工作,足够养活自己跟母亲,不用再接受其他人任何带有目的性的好意,当然也不会再任自己的真心遭人随意践踏。
刹车平稳,内灯亮起。何珊轻轻拍了拍林南的肩:“南哥,到了。”
夜里疾风挟带微寒,吹得酒店门口欢迎剧组入住的横幅呼呼鼓起,半空中飘着几片枯黄落叶残瓣,想来也是在冬天的末梢被树干遗弃。
林南觉得冷,伸手想裹一裹身上的毛衣外套,压着风不让它往里钻,谁知刚一松臂怀里的飞页就随风吹散了出去,几页薄薄的纸张在空中哗哗作响。
“呀!”何珊见状从后面扑上前去想帮林南一起寻回,两人分左右两头抢上去捡。
林南左手压着衣服,残月的清辉斜映在他脸上更显得他瘦削清减许多,躬下腰去伸手一拾,总算赶在纸页飘进草丛之前取回。
就在此时,他余光瞥见草丛的另一边、酒店西侧的露天停车场里有一辆通体漆黑的陌生轿车,离得不远,正静静停在一隅。
这辆车并不起眼,款式不新造型也普通,有名有姓的演员谁都开得起。车里没有亮灯,前头挂着一个儿童喜欢的卡通熊,看上去像是已经在那处停留了很久。可驾驶座的玻璃却没有关严,降到一半,像是里面藏着什么难以言说的秘密一样,诱使林南移不开眼。
背光之处他瞧得不甚分明,只是车内一点明灭的火星在方向盘的上方分外明显,玻璃里侧似乎还有一双眼睛正看着自己,沉默的,收敛的,隐忍的,有几分熟悉。
如果烟头上移,说不定林南能看得更清一些。
他心跳倏地加快,脑中有种奇异的猜想,拿着纸站在原地一动也没有动,眼睛却没有片刻离开过那辆车。
这个猜想很不切实际,而且也只是一个突然出现的念头。
“怎么啦?”何珊从身后向他跑过来,搭着他的肩问:“看什么呢?”
林南回头看了她一眼,再转过头去时那辆车的玻璃已经严丝合缝地关上了,将一切猜想隔绝在外,拒绝了旁人的窥探,几乎让他以为刚刚是自己的错觉。
顺着他的目光望去,何珊什么也没能瞧见,停车场除了车就是车,连个活人也没有。
夜风把她的马尾吹得毫无章法地往脸上飞,嚣张地从耳边呼啸而过。何珊扯了扯林南的衣角,颇有表演欲地打了个寒战后央求道:“我们上楼去吧,快走快走,这里好冷啊……”
林南将纸张在手臂下夹紧,眼睛最后一次往那处望,仍然什么也没有,就连本该一眼可见的火星也毫无踪影,假如再过上几分钟或许他连究竟是哪辆车也辨认不出了。
回首四顾,路灯昏黄,周围全是空旷而沉静,像没有任何事情发生,只是一天中最平凡无味的一刻。
所以他只能承认,刚刚的确是自己的错觉。
第56章
祁遇白连续开了近三小时的车赶到剧组的酒店门外,只不过藏身于车内抽了几根烟,就又要往回赶了。
他来这儿没什么目的,也并不专程为看林南一眼,只是纾解一番内心的难熬。
这段时间祁遇白睡得不太安稳。很多人都知道养成一个习惯只需要21天,但没有人清楚改变一种习惯需要多少时间。他习惯了有林南在身边,骤然间重回独身,夜半总会以为身边那个腰很细抱着很舒服的人还在,只要他抬一抬手臂,就会忙不迭地钻进他怀里来。
满天星斗闲布,月光铺洒如水。坐在车内感觉不到外面的风有多大,直到他见着林南的样子。那人的外套没有穿好,膝盖上有两片白白的东西,衣角被风吹得飘起来,手里的纸也拿不住飞出去,又慌慌张张地去捡,跟以前没什么两样,只不过是瘦了些。
见林南往自己这边看过来,祁遇白简单迅速地掐灭了烟,在浓重的烟味中关上了车窗。
后来他就驱车回返Y城。后座上放着两盒准备送给章弘儿子的生日礼物,保时捷乐高模型,经过减速带时盒内的碎片碰上盒壁和塑料会发出些声响,就是车里的全部声音了。
对了,这辆车也是章弘的,一会儿祁遇白还得开回公司去,然后换自己的车回老宅。中途他给章弘发了条短信:“对不住,在你车里抽了会儿烟。”
鸟鸣莺啼,水露霜结。
他抵达老宅时天早已大亮,欧灿在楼上扒着扶栏望见他,远远地就冲他挥了挥手,扯着嗓子喊:“哥,这么早!”
祁遇白停好了车往楼后走,打算去后花园坐一坐。欧灿就像小时候的她一样,化身表哥的跟屁虫,笑盈盈地端着一壶热气袅袅的黑咖啡奔下楼来。
花园里木椅上沾着一层潮气,地埋灯还亮着没熄。咖啡的味道在清晨时显得尤其香且迷人,尾味发一点点涩,苦后回甘。
“你去哪儿啦,蹦迪?”欧灿坐在他左手边,隔着一座玻璃圆桌翘着二郎腿问他。
祁遇白将托盘上一枚杯子翻了个身,拿着咖啡壶为自己斟上满满一杯,喝了一口后表情才松懈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