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陪我,易持,时间我有很多,但一个人的日子我受够了。”
“……嗯。”
会病多久,安易持心里没谱,医生也没个准数。但那天之后,安易持再没有落过一次吃药的时间,再不抗拒每日定时的“广场舞疗法”,再不推辞心理咨询师的疏导。
一周,一月,一个季度……
安易持放弃了勉强自己跟上正常人节奏的想法,申请休学,他想自己不能真的病一辈子,尽人事,听天命,至少得努力过。
于是梁断鸢在西北角的朔桑大学,东南方的创业公司,以及正东面的精卫中心之间三点成环,跑了整整一年。
漫长的时日之间,易持的爸爸安济民曾许诺过的探望,一次也没有到来,当他说自己一定有时间的时候尚且会食言,而当他说自己有空会来的时候,其实只是敷衍一个满怀期待的孩子罢了。
好在安易持发现,自己已经不那么在乎了。
第二年冬天,漫长的日子走到了尽头,临出院的前一个晚上,安易持托梁断鸢偷渡进来一支签字笔,在自己的床头写下一句话:
我毕生之所求,唯真爱与自由。
翌日天光亮起的时候,他牵起另一只手,与梁断鸢并肩,走进自由的雪雾之中。
第四十八章——横亘的障碍
天色微亮,还蒙着一层模糊万物的灰。
“还是这样的冬天啊……”
安易持把下颌的围巾掖进领口,伸手接住松枝梢头抖落的一簇冰晶。
他觉得自己好像一步踏过一年的时间,从住进精卫中心的那天掀帘而过,又一次走进漫雪的冬日,扑面而来是冷冽的北风,触手可及是熟悉的背影。
这其间漫长无止境的时日好似通通折叠一闪而过,这世界怀抱善意一直停着,就在原地等他。
他没有错过任何事,没有失去任何人,一切都不曾改变。
“什么?”梁断鸢把行李塞进后备箱,一伸手关好门,没听清安易持的呢喃,探过头来只瞧见围巾口罩严防死守的一张脸上,独独露着一双笑眼,忽闪着纤长的,挂着水珠的睫毛。
安易持摇头说没什么,任由梁断鸢伸手堪尽他睫毛末端哈气凝结的光点,“我自己可以的,真要送我回去吗?”
“嗯。”梁断鸢推着他坐进副驾驶,绕着前窗走过来,打开驾驶位的车门,“出院至少一年半内,药还不能停,我得监督你。”
“我会好好吃药。”安易持抿抿唇,若有所思,“要相信我的,对吧?”
“我随口说的。”梁断鸢勾唇笑,勾手指指车厢后方,那里零零碎碎的行李占满了座位和后备箱的空间,“这么多东西得带,让你一个人坐什么回去都不方便,我不放心。”
安易持回头去看,扫过那些日积月累攒起来的零碎,回身半晌,又说,“可我家很远。”
“900多公里,还好。”梁断鸢探身,婆娑他的额发,掸掉了其上融溶的细微落雪,“新修的高速上个月通了车,你睡一觉,天黑前就能到。”
车子点着火,轻微颤动着,仪表盘轻响几声,亮起。
安易持不说话了,可他拉扯着安全带,几次磕绊都没能扣进孔里。
“心不在焉的,怎么了?”梁断鸢松了离合,档位杆上的手伸过去,摸了摸安易持的心跳,“难受么?”
“不是,我没事。”安易持回神,摇摇头,眼睛含着笑,眉间却残留着浅浅的抗拒,“我没事。”
那程度着实轻微,可惜梁断鸢向来在他身上都有着过分的敏锐。
于是半晌之后,一只手利落地熄了火,车厢唯一的一点儿噪音断的突兀,瞬间便笼起令人局促的寂静。
“安易持。”
梁断鸢好像是不曾连名带姓喊过他的,是以冷不丁脱口效果极好,看着好像有什么心事的安易持当下便是一愣,回头去看他,眼神瞬间清明,“啊……哦。我……”
仿佛即将挨揍的小学生,安易持记不清自己已经有多久没有过这种惶惶不安的体验了。
“不希望我被人看到。”梁断鸢说,“是么?”
安易持盯着他,嘴唇颤动,一时没能发出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