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遇捂着头抱怨:“对待情人像夏天一样火热,对待兄弟像秋风扫落叶。”
“哎呦,自打你跟黎老师和好后,说话越来越有水平了。”
他们像往常一样挤公交上学,像往常一样吃午饭、聊天。如果不是林之叶突然告诉孟省,他要回家搞“突击检查”,他们会像往常一样回来写作业、喂鱼、揉林萌萌、趁李遇没回来前来一发。
“你不用请假陪我。”打车去那不勒斯花园的路上,林之叶对孟省说。
“你都告诉我了,不就是希望我陪你吗?”
“好吧,被你说中了。”林之叶微微一笑。
“怎么突然这时候回去?”
“我从监视器里看见我爸中午就回来了,然后那女的也来了。我得让他们有措手不及的紧迫感。”
最近,林之叶倒是有几次在晚上突然回家去,那气势汹汹的样子要是配上个红袖章,活似居委会主任。
孟省记得很小的时候,在电视上看过一部老剧《闲人马大姐》,于是在心里默默给林之叶起了个外号:闲人林大哥。
孟省每次都悬着一颗心,生怕撞见什么有碍观瞻的大场面。不过还好,林父和女人一直保持在一个男女授受不亲的距离上。当然亲过,只是他们没碰见过,孟省想。连他都能想到的事,林之叶又怎会想不到呢?所谓的检查,只是做个样子,让自己心里好受点,让这对男女难受点罢了。
林之叶轻轻打开防盗门走进家来,四处张望,与刚好从厨房走出的女人视线相遇。她手里端着一杯咖啡,因为吓了一跳险些洒出。
“林同学,你回来了。”
林之叶本不想搭理她,但还是“嗯”了一声。
孟省也对她点点头,心想:不知她父母知不知道,女儿又吊在这棵“老树”上了。
林父正在书房看书,见林之叶回来了,诧异地问:“请假了?你们请假不是要给家长打电话的吗?”
“我和班长很铁,有假条。”
“我是正常请假的,林叔叔。”孟省对林父说。
因为只有单手能活动,林父只好把书扣在桌上,然后去搅拌咖啡,“今天公司不忙,我又有点累,就先回来了。”
林之叶到主卧转了一圈,发现地上铺了一条毛毯,上面放着夏凉被和枕头。他回到书房,倚在门边,对不远不近地坐在父亲身边的女人说:“你昨晚在这住了?”
“是,我、我忘记收起来了。”
“哦。”林之叶烦躁地摆摆手。
孟省从冰箱拿了瓶可乐,坐在客厅沙发上一口气灌进肚里,用目光黏着林之叶。只见他又在屋里转悠了几圈,随后从书包取出琴房的钥匙,开门走进去。
孟省想了想,起身跟了进去。那个风华绝代的大美人,女版的林之叶,从四面八方透过相框对他微笑,让他觉得自己庸凡至极。
距离上一次开门已经有段时间了,三角钢琴落了一层薄灰。林之叶找来一块新抹布,擦拭着钢琴和琴凳,随后坐下来。抬眼望向孟省,又往边上挪了挪。
孟省紧挨着他坐下,“我知道《小星星》怎么弹。”
林之叶微微一笑,掀开琴盖,“那你试试。”
孟省伸出粗大的右手食指,随便找了一个白键开始“单击”,一曲毫无节奏感、磕磕巴巴的《小星星》响起。
“这颗星星像是喝醉了。”
林之叶随即演示了一曲标准的《小星星》,然后又意犹未尽地弹起了另一首曲子。又是那首有点熟悉的钢琴曲……他首次目睹林之叶暴走后,听到的那首。
还在哪听过呢……孟省望着那十根修长的手指,突然觉得蛋蛋一紧。
他回忆起去年秋天那个放学后的晚上,陪李遇去宠物店的路上,挨了林父一记断子绝孙脚。然后,对方的手机铃声响了起来,就是这个,准没错。
“这叫什么?”孟省问。
“巴赫的《哥德堡变奏曲》,这是我妈最喜欢的一段。”
孟省随口说:“这是你爸的手机铃声,你听过吧?”
琴声戛然而止,林之叶的手指悬在琴键上,像是出了故障的木偶。
“……他在家的时候,手机都是震动或者静音。”林之叶的十指慢慢握成拳头,落在腿上,“怀念又有什么用?图个心安而已。”
如果怀念能使人死而复生的话,那这个宇宙早就被挤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