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维亦静静地望着他。
原来那不是一场意外,而是夏楚的心机。
真相大白,乐维应该愤怒,可是他的眼神异常平静,犹如湖面,不见波澜。
他静静地望了夏楚许久,才打破沉默。
“当年你后悔过吗?”乐维轻声问,“咱们在雪地里快要冻死的时候,你后悔过吗?”
后悔过。
我想要杀了你,你却在最后一刻仍旧希望我能活下来,仍旧说着“我爱你”,我怎能不惭愧呢?
我悔极了,也是在那一刻,我恨极了自己。
我竟想杀了你。
同样是爱,你希望我活下去,我却在筹划着与你一起死。
我怎么配再提这个字?
夏楚没有回答,他已然在心中恨了自己六年,此刻仿佛审判,他不想给自己任何辩解。
乐维并不想审判他。
“后来修车行的人告诉我,那个管子不是因为老化才掉的,而是有人用力拔了下来。他们知道我因为防冻液漏干差点冻死在冰天雪地里,建议我好好查一查这件事。我说不用查,管子是我前一天检查车的时候自己拔下来的,可能装回去的时候没按紧,路上颠簸,它自己又掉了。”
夏楚震惊地看着乐维,乐维却很平静。
“对,我猜到了。管子是自己掉的,还是被人拔下来的,看一眼就知道。你那些反常举动,还有奇怪表情,我也心里有数。我知道你想跟我殉情,这没什么不好,我的确不想再纠缠下去,可那是活着的时候,要是死,我愿意跟你死在一起。”
“可你后来说,希望我活下去……”
“因为太冷了。”乐维勾起唇角,露出一抹玩世不恭的笑——都什么时候了,他还有心思笑,“太冷了,又在异国他乡,旁人发现的时候,根本不会觉得我们是殉情,说不定还会觉得我们是两个倒霉鬼。这样死多不值啊。我想了想,还是希望你可以五六十年后,把这世界的风景都看腻了,最后死在温暖的床上。”
绕过床头,乐维走到夏楚面前:“护士说,如果不是你冒雪跑出来,跑了那么远,等到咱们被发现的时候,一定早就冻死了。那时候你的冻伤比我严重,身体状况也比我差得多,可是你比我先一步醒来,醒来第一件事就是到我的病房看我。夏楚,我知道你后悔了,对我来说,这就够了。”
乐维双手揽着夏楚的肩,将他拥入怀中。
“这段时间以来困扰你的就是这件事,对吗?”
“嗯。”夏楚环住乐维的腰,在他怀中轻轻点头。
因为觉得自己不配,所以一点一滴的幸福都像偷来的;因为隐瞒着真相,这份煎熬叫他患得患失。
乐维道,“夏楚,你算不上什么好人,我也不傻。你有心机手段也好,有私心也罢……”
“我不在乎。”
睡了整整一夜,第二天上午,饱受惊吓的Sophie小姐才悠悠醒转。
夏楚在她床边陪了一夜,乐维在她床边陪了夏楚和女儿一夜。Sophie一睁眼就看到爸爸,还有英勇救他于水火的乐维叔叔。
Sophie张张嘴,大人们却比她还急。
“睡得好吗?”夏楚问,“有没有哪儿不舒服?”
“饿不饿?”乐维问,“叔叔给你弄点东西吃?”
Sophie的大眼睛骨碌碌转了两圈,细声细气地答:“睡得挺好的,有点饿了。”
“想吃什么?”乐维凑过来,“叔叔给你买去。”
“想吃披萨,要带奶酪边,doublecheese。”Sophie真不客气。
“刚睡醒,不要吃这么油腻的东西,我记得附近有家中餐馆……”夏楚看了看乐维,又看了看眼巴巴的女儿,长叹,“算了,你去买吧,路过中餐馆记得带碗粥,免得不消化。”
乐维领命,转身就去了。
病房里剩下父女两人,夏楚去旁边的桌子上倒了杯温水,递给女儿。
Sophie用莲藕似的小胳膊撑着身子,两只白胖的小爪子捧着水杯,一小口一小口地喝了。
“还要吗?”夏楚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