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现在的云秋颠覆了他们以前的想象,却仍然是令人欣喜的改变。萧寻秋恍然发觉,他和萧问水两人,只有他还在坚持为云秋生活一辈子的“金屋”而计划筹谋,萧问水却早在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放开了一切。
从他决定送云秋去上学的那一刻,那么早的时候,他就已经知道了自己的病了吧?
病房中还有个陪护床,他把云秋放在了萧问水隔壁的床上,给他脱了鞋,盖好被子。他把云秋的小熊塞在他怀里,又坐下来到另一边,看了看萧问水的情况。
这房间里有他两个最爱的亲人。比起公司里繁杂的事务,瞬息万变的人际关系,他更觉得棘手的是处理家人的关系。一个萧问水,一个云秋,用Susan的话来说,都是“拧巴性子”,非常难哄,尤其是现在萧问水生了病。
然而,他刚在病床边坐下来,就看见萧问水的眼皮动了动,接着慢慢睁开了眼睛。
萧寻秋哑声说:“哥。”
萧问水的眼神慢慢清明起来,他看清了萧寻秋,也看见了睡在另一张病床上的云秋。
接着他收回视线,对萧寻秋伸出了一只手,像他童年时经常做的那样,拍了拍他的手背。
他的眼神已经变了,变得和以前一样,清明,锐利,深不见底。
萧问水轻声说:“回去休息吧,你累了。”
萧寻秋愣了一下,然后说:“哥。”
萧问水说:“明天我会回公司,今天起火的这件事情我会来查。”
萧寻秋回头看了一眼,又说:“那小秋……”
萧问水说:“我会跟他说清楚,那个地方不能住了,我会把他接到公司来住。”
他这几句话让萧寻秋像是吃了定心丸一样,他有点不知所措,然而很快就反应了过来,连连点头答应。他其实不在乎萧问水说什么,是否会收回他的权利或者要他做其他的事情,他只是感觉到了,他的兄长回来了。即使他早已承认,但这整个家中的人,都对萧问水有着无法消除的依赖感和畏惧感。
萧寻秋坐了一会儿,帮两个人叫了饭菜,之后就匆匆离开,去公司处理事情了。
萧问水的点滴还没有挂完,透明的、冰凉的液体慢慢地融进血液中。他翻了个身,对着云秋的方向侧躺着,静静地看着他。
云秋裹在被子里呼呼大睡,和小熊一起在被子外露出个头。云秋对这只熊的依赖性很强,一方面是它是他的安全区,另一方面,他就跟每一个长大后依然热爱毛绒玩具的孩子一样,内心有着不安和对于安稳、关爱的渴望。
他们最开始在一起的时候,云秋总是不抱着它就不习惯。后面他自己发现了,要是夜晚抱着熊睡觉,而不抱着萧问水睡觉的话,萧问水总是会产生一种微妙的吃醋情绪。从此云秋只要是晚上跟他一起睡觉,就会提前把小熊放好。就算不习惯,他也慢慢学会了抱着萧问水的一只胳膊,或者缩在他怀里。
之后他不再陪在他身边,他就又恢复了以前的习惯,要抱着小熊。
点滴挂完的时候,萧问水单手摁着针管头,将输液针抽了出来。液体随着抽出的动作喷溅出来,小小的一道水弧,混着几滴血珠子。一下子没有摁住。
他现在时常血小板过低,流起血来很麻烦。他随手抽了张纸巾死死地摁住血管,过了一会儿后,发觉像是没再流血了,于是起身下床,赤足走到云秋床边坐下。
半掩的房门被推开了,风吹进来,门空空荡荡的,乍一眼看以为是被吹开的。然而,房内紧跟着就响起了小动物爪子啪嗒啪嗒的声音,萧小狼叼着装着小猫的包,从床底下探出个毛茸茸的头出来。
萧问水这才发现云秋的东西还在外面。
他摸了摸萧小狼的头,把猫咪放出来,找了个水果篮清空,把小猫放了进去。
然后他走到外边,把云秋的书包和狗粮猫粮袋子之类的东西都拿了进来。云秋的书包是现在学生中流行的新款,上下都可以拉链拉开的款式,萧问水没见过,拿过来的时候没注意有个拉链扣已经开了,进门之后,他一提一翻,想把背包放在柜台上时,里面的东西却哗啦啦的全部掉了出来。
萧问水垂眼看过去。
这是云秋给自己准备的紧急情况包。除了一些药物、绷带以外,其他的全部是他最重要的东西。
工资卡,还有两张他不知道的卡。萧小狼和萧小猫的成长档案,一部在水里泡得没用的白色手机。一份厚厚的离婚协议书,一本昂贵厚重的画册。
萧问水愣了很久,然后伸手拿起那本画册,一页一页地翻了起来。画册很精美,很整洁,但不是全新的那种规整,而是被人翻阅多次、仔细珍藏起来的规整,一个边角都舍不得碰坏,连配套书签都做了保护套,薄薄的一层透明膜贴在外面。
他也不知道自己看完这一本画册用了多久,可能五分钟,也可能半个小时。最后他看得眼睛酸疼起来,才想起来帮云秋把这些东西收回去。
收到离婚协议书的时候,他顿了顿,看着上面自己的字迹,和云秋尚未填写的空白,又愣了很久。
随后,他镇定自若地将这一沓协议书折了几折,揉成一团丢进了垃圾桶里。
做完这一切后,他把云秋的书包放好,回头就看见了云秋不知什么时候已经醒了,正眨巴着眼睛瞧他,也不知道醒了多久了。
萧问水问他:“醒了,要不要吃一点东西?”
云秋裹着被子,抱着小熊,有点谨慎地问他:“你把什么东西,丢掉了,萧问水。”
萧问水说:“离婚协议书。”
云秋说:“哦。”又讪讪的,没有说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