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褥里,他长发散开,侧身躺着,半张脸都藏在被褥与枕头之下,对于顾恩第的回来他毫无所觉,他这幅安然入睡的模样,与白日里那惊慌失措的样子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仿佛白日里,那个在跪拜行礼时落泪的人,并不是他一般。
低低叹一口气,顾恩第褪下衣衫,他侧身在床边坐了一会,才掀开被褥躺了下去,只是今晚上,不知为何,顾恩第总是觉得自己的这心口里,那团火似乎还没完全发作出来,可扭头看向童潼的时候,顾恩第却又觉得这团火……更加发不出来。
现在的童潼,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不懂,还胆子小,顾恩第即便有话,他也回答不出来。侧身躺着,顾恩第的双眼盯着童潼,也不知为何,他的脑子里总是会回想起今日,行礼时,童潼跪地叩头却……骤然掉泪的模样……
想不出来,顾恩第此刻的脑子烦乱一团,完全根本就想不出来,最后他索性吹灭的油灯,闭上了眼决心不再多想,可是……
好一会后,他突然翻身,猛得伸手一捞,直接将童潼给捞到怀里抱住。
已经睡迷糊的童潼,只是下意识的挣扎两下,而后就因为实在困极,彻底放任了顾恩第。
一夜好眠,翌日清早,童潼是被外头的鸡叫声给吵醒的,坐在床头的他,睁着双眼,看着这空无一人又简陋的房间,好半响才反应过来,这里是什么地方,一时间,心口里那说不出惊喜紧张与惶恐全都卷席而来,让他只能坐在床头拉着被褥完全不知自己应该怎么做才好。
他已经……成亲了,他现在跟相公……不对……
猛然想起什么,童潼的眼神骤然一暗:“相公不让我叫他相公,只能……只能叫他……言之?好像是吧?”。
嘀咕着,童潼自己都不太确定。
顾恩第端着脸盆进来的时候,便看见童潼坐在床头自言自语的模样,想到昨日童潼接二连三被自己吓住的模样,顾恩第暗暗吸了口气,尽量使自己看起来温和一些。
“我正想过来叫你,你便已经醒了”。
童潼猛然一惊,抬头看他。
顾恩第只将木盆放到盆架上面,拧了帕子递给童潼:“洗把脸,换上衣裳,一会我们得出去敬茶了”。
“我……我……”童潼有些发慌,像是已经下意识的形成了恐惧。
顾恩第淡淡一哂,话音尽量温柔:“可是要我帮你洗?”。
“不是不是不是”童潼急忙摇头,深怕顾恩第不信,他又急忙接过帕子,自己胡乱的擦了两下,就将帕子塞给顾恩第手里:“我洗、洗好了”。
顾恩第微微挑眉,倒也没多说什么,他将帕子仍回木盆里面,又去童潼的嫁妆箱子里面,翻找了一身新的衣裳出来给童潼换上,而后又问童潼:“会梳头吗?”。
童潼下意识的摇头。
顾恩第便将他拉过,让他在桌前坐下,而他则立在童潼的身后,拿起木梳,给童潼梳头。
童潼的发直很好,头发又黑又顺,木梳梳过的时候,那丝丝缕缕的黑发看起来十分舒服。
对于顾恩第今日的温柔,童潼感觉像是做梦一样,他甚至还暗暗的掐了自己一把,结果……却疼得他嘶了一声。
好痛!
“怎么了?”顾恩第抬眼看他。
童潼闷了一会,微微鼓胀着腮帮子,才闷闷的说:“我想看看,我、我是不是做梦”。
顾恩第狐疑:“为何这么说?”。
“因为你昨天……昨天好……好凶……”童潼声音很小,似乎害怕惹怒了顾恩第,说着这话的时候,童潼还小心翼翼的朝铜镜里顾恩第的倒影看去。
顾恩第拿着木梳的动作明显一僵,他忽而想起昨晚上,童潼睡着的时候,那眼眶发湿的模样,又想起了马车里,他一直背对着自己用尽擦着眼泪的模样,还有……还有自己过去接他的时候,他小心翼翼的看着自己,问自己会不会欺负他,会不会打他的时候……
压抑着暗暗吸了口气,顾恩第微微勾起嘴角,只当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你昨天一定做梦了”。
童潼呆了一下:“昨天做梦?会么?可是……都好真实啊……”。
“嗯,你昨天做梦了”放下木梳,顾恩第拿过发带,将童潼的长发挑了两缕,缠在后脑处绑住:“昨日是你我成亲的日子,我怎么可能会凶?凶你的人,可能是哪个淘气的,故意扮着我的样子吓唬你的”。
“真……真的么?”童潼问得小心,显然是信以为真。
顾恩第将他拉起,与他面对面的看着对方:“自然是真的”。
童潼跟着点头:“原来是这样啊……那怪不得了”。
“嗯?”顾恩第狐疑:“怪不得什么?”。
童潼抿抿唇,说得很是小心:“怪不得你刚刚去的时候,对我那么好,可是后来……却对我那么凶,现在……现在又对我这么好……”。
顾恩第心里骤然一绷,他都不知道是该为了童潼相信自己的话而欢喜了,还是应该为了这话而内疚……
这样算是对他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