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为江城有名的才子,他有大好的前途,怎么可能会心甘情愿嫁与他人为妻,自断仕途之路?从古自今,为男妻男妾者皆是不可参与出仕之路,他们地位一直以来处于一种尴尬的位置,于家中女眷需要避嫌,与旁人男客,也需要避嫌,如若不然一则罪名,十分轻易的就能盖在他们的头上,压得他们喘不过气来。
可是……
眼下呢?
看着眼前那睁着双眼、如若孩童一般小心翼翼、而又好奇纯净的人,顾恩第心里只有一团说不出的怒火憋在心里,这团怒火从何而来,连他自己都不知道,只让他长久的压抑之后,终于没有忍住,一把抓住童潼的手,逼视着他。
童潼明显被他吓住,脑子里莫名的响起了当初、他在床榻上被人逮砸在地上的场景。
“你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你为什么会变成这样!”顾恩第牙根紧咬,双眼满是厉色的盯着童潼:“你不是江城有名的才子吗?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我……我不知道……”童潼慌了:“我不知道……不知道你说什么,我……疼,你放开……放开啊……”。
“江流童潼!”顾恩第大吼一声,那般的动静,连外头赶车的人都听见了。
童潼却被他吼得身子猛然一抖,用力挣开之后,就把自己紧紧的朝墙角里面靠拢,他抱着自己,满是戒备而又惧怕的盯着顾恩第看,口中却一直在呢喃着只有他自己听得见的话。
他呢喃的是:我很勇敢,我不、我不害怕……我很勇敢,我……我听话的,我听话的,听话了娘……娘就没事了,对的,勇敢些就、就不怕了。
顾恩第听不清楚他说什么,可是越看童潼这个模样,他的心里便越是怒火滔天,用力的一拳砸在地上的时候,顾恩第狠狠闭眼,他脑子里想起的全都是……两年前。在才艺大赛上头,对江流童潼的那惊鸿一撇……
那是江城难得的一场盛会,聚集了江城所有的才子学生,顾恩第那时不过才十六七岁,还在学院读书他的,因为得了老师的推荐,才得以参与这一场的盛会,在那场盛会上头,顾恩第认识了不少的人,也见识到了很多的才子,而江流童潼,便是其中一个。
那时,江流童潼穿着一身青衣白挂,长着一张娃娃脸的他,双眼黑如珍珠明亮闪大,与眼睛行程鲜明对比的,却是他小巧的双唇,宛若樱桃一般水水润润,光泽动人。高台上,江流童潼并没有像其他那人那般手执折扇,他只是往那一站,指尖轻捏着袖口置于身前的模样,尽显温润儒雅,在满是才子的盛会上头,只有他看起来年岁最小,可是他却出口成章,将上来挑战的才子,一个个给比了下去,小小的年纪,学识渊博,随着被他比下去的人越来越多,四周对于他惊讶欣赏佩服的眼神也越来越多,而那时候,顾恩第也是其中一个。
他站在人群里面,听着江流童潼的侃侃而谈,看着他的对答如流,那心口里,第一次有了一种的莫名的悸动,让他盯着江流童潼的双眼,仿佛是被定住了一般,就那样的移不开了,比赛结束之后,顾恩第想过要去找到江流童潼,可是那时候……任凭他将这盛会转了几次寻了几遍,他都没有再看见过江流童潼了。在那场盛会上的人,就犹如昙花一现,开尽美好,却是转瞬尽失。
而现在……
童潼就在他的身边,就坐在马车里面,穿着一身的喜服,眼看着就将要成为他的男妻,可现在的这个童潼,却不是当初那个让他怦然悸动的江流童潼。
“相……”。
“不许叫我相公!”顾恩第没由得一阵怒火,他吼了一声,让童潼未完的话,瞬间又吞了回去。
童潼不明所以,只睁大眼,直直的盯着顾恩第看,那眼眶里面,不过须臾就有明亮的液体开始凝聚。
顾恩第并未看见,他深深吸一口气,又冷声道:“你叫我言之便是!只能叫我言之!”。
言之……这是顾恩第的字,是只用于朋友与外人之间的称呼。
童潼怔愣愣的,他仿佛是呆住一般,只机械的哦了一声,而后便垂下了眼,顷刻间,那眼眶里,就有东西如同黄豆般的滚落下来,啪嗒一声掉在地上,瞬间晕开了小小的一块。
童潼不敢出声,他只是将自己缩成一团,而后小心的转过身去,背对着身后的人,那双大眼睛里,却在此刻,有好多的金豆子都在啪嗒啪嗒的往下掉,急得童潼手忙脚乱的伸手去擦。明明就已经难受得很了,可他却是紧紧屏着呼吸,都不敢出一点声音,最后实在擦不干净了,童潼干脆将脸埋在臂膀里面,仿佛这样就能把自己给藏了起来。
顾恩第心里的愠怒来得诡异,翻滚的十分厉害,此刻看到童潼的背影,顾恩第心里忽而有种说不出的刺疼,可却让他只是脸色更加阴霾,只握紧了手,硬着心肠不去理会缩在那里的人。
从江城前往溪水村的路并不近,他们从辰时(早上七点)到了午时(十一点)将近,才回到了村口。
马车里,童潼缩在角落,埋头闷声哭了这么许久,已经缓了过来,顾不得脸上花不花,童潼只拉扯着袖子,胡乱的擦了把脸,而后才小心翼翼的抬头,朝窗外看去,只不过车窗上糊了窗户纸,外头模糊的一片,根本就让他看不清楚。
马车停下的时候,顾恩第先钻了出去,童潼则呆在原地,有些不知自己该不该下去,好一会后,外头忽而想起了鞭炮的声音,噼里啪啦的热闹至极,同时还有好多人的欢声笑语相继传来,童潼心里狐疑不已,正疑惑着,就见顾恩第忽而又钻了进来,童潼被他冷硬的脸庞给吓了一跳,下意识的想往后躲,可顾恩第却是眉头一皱,将童潼抓住逮了过去,而后便将他直接抱了下去。
“一会我做什么你做什么,其他的不要说话”。
顾恩第的声音冷冰冰的在头上响起。童潼一怔,下意识点头。
顾家大门前,此刻全是前来道喜的客人,门里门外围拢的全都是溪水村的村民,鞭炮还没放完,尘烟还没散尽,顾恩第就抱着怀里的童潼,跨过火盆,一路直奔大屋而去。
乡下地方的大屋,与大堂屋虽只有一字之差,却完全不同,这里的大屋等同于是祠堂,是用来供奉自己家里先祖的小祠堂,而大堂屋则是用来待客的地方,在大堂屋里,靠角落里的水缸,与足以坐好几十人的大灶台都是必备的,这种大灶台是可以让人坐在上头,微微伸出的双腿,刚好就可以在火边烘烤,从脚底能烘烤到全身,有许多人家还会在这种大灶台的上方担些架子,平日里用来烘烤东西,或者挂个水壶之类的,还有的会在大灶台靠墙在一方,直接放一张小床,这样冷天睡在这里的时候还十分暖和。
丝惗此刻就是站在这大堂屋的门口,看着自己的大嫂,被大哥给一路了抱了进来,不同人家里其他人满脸的欢喜,丝惗小小的脸却是有些绷着,仿佛是对这桩婚事的不看好与……无可奈何一般,若不是身后有人退她一把,让她赶快过去,丝惗恐怕一时半会还回不了神。
大屋里面,顾恩第的父母坐在上方,两人的身后坐着的是顾恩第的爷爷奶奶,周围站满的全是来凑热闹的亲戚,如此众目睽睽之下之下,童潼整个人都显得十分紧张,可他却紧紧的抿着唇,那双眼下意识的就朝顾恩第看去。
顾恩第只是拿眼角撇了童潼一眼,其他的并未给童潼任何反应,童潼也不敢说话,须臾后,这才在村长高声的唱词里,喊了跪拜天地起来。
童潼浑身一僵,脑子里忽而有什么东西绷了起来,他的身边顾恩第先跪了下去,而后他的手指被人一拉,童潼膝盖一弯,这才……骤然跪了下去。
村长高喝:“拜——!”。
俯身跪拜,这一行礼,所有的一切就……全都成了定局。
:我想要金榜题名,高蹬榜处,来日再风风光光将我娘的骨灰接回京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