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年骄傲地拍了拍肩上扛着的袋子道:“是米!”
那人一惊,下意识重复了一遍:“米?”
青年点点头,慨叹道:“话说今天运气真是好——我从树林那边往家走,踢到个大口袋,打开一看竟然是米!多了,刘叔,你待会来我家打点米回去吧?”
对方喜出望外,连连点头,“谢谢啊!谢谢啊!!”
青年笑眯眯地告诉他不用谢。
从这天开始,青年就不断地交好运。
哪怕是在路上走着,平地摔了一跤,脑门一抬都有不期而遇的惊喜。
好运交了三天,青年在这个时间里心情跌宕,从喜悦到平淡再到恐惧——只因为好运带来的不仅有好运,还有他人的嫉妒和红眼。
“砸!给我砸!!”
“你从什么地方偷来的粮食……快!快如实交代!”
“我要吃饭!我饿了一周了……快给我吃的,要更多,更多!!”
“米呢,饭呢,你把吃的藏哪儿去了?”
“怎么可能有平白无故的好运,你和谁做的交易?你哪里来的钱!”
“你有东西吃为什么不和大家一起分享,恶心,白眼狼!亏我们先前对你那么好……”
……
紧接着的一周,青年经历了被抢夺食物、遮风避雨之栖身处被暴躁的人砸的稀巴烂的经历。无助过迷茫过,甚至不解为什么自己好心和他们一起分粮食,却被他们嫌弃太少,质疑他偏心。
无论是天降鸿运,还是泰极否来的最终结局,都是青年普通而平凡的一生中的头一遭。
若是要问他,给他重来一次的机会,他会选择继续饿着肚子工作,还是拥有很多粮食却被人不断欺压——他大概也选不出来。
普通的一日,青年两手搭在膝盖上,后背靠着身后的土坯屋,脸上一块青一块紫,眼睛被打得肿胀渗血。更不用提身上,擦伤打伤……遍体鳞伤,掀开袖子一看,简直惨不忍睹。
青年疼的连回头的力气也没了,只看着眼前的空地,喃喃道:“这就是好运带给我的东西吗……”
他眼前是两家曾经和他关系极好的亲戚……可谁能想到,在他家四处扫荡得最毫不留情的人却是他们。
不用回头看,他也知道自己身后的屋里已经被再一次洗劫一空——果蔬、米、面,不管藏的多好,他们也会千方百计找到,就算是翻箱倒柜,也一点不会给他留下。
青年都快忘了,这明明是自己的家,却总有别人鸠占鹊巢。
最令他无法接受的是,这都是饥荒前还和蔼的乡亲做的。
其实在有一个恶人带头前,大家都乐意战战兢兢维持着表面的和平亲善,哪怕内心窥伺垂涎他的粮食,也还是强颜欢笑拿自己屋里的东西来换——青年手里有余粮,自然也能帮则帮。
但只要有了一个“恶人”带头,所有人仿佛都有了可以理直气壮的借口。你一言我一句,仿佛人多势众就是绝对的正确。
青年当初也没想到,他的好心换来这样的结果。
他在屋外从清晨坐到黄昏,都还没有从疼痛,与比疼痛更让人难受的心理折磨中挣脱开来。屋外路过的人拖着步子顶着烈日走着,拖家带口地呻吟着,路过了一个接一个,青年的目光送走了一批又一批,没有一个人问他怎么了。
好心无好报,这样的感觉无疑让人怀疑人生。
天边最后一缕光消失在地平面,夜间忽然降下了大雨。天色暗沉,睁眼就是令人心生烦躁的灰蓝色。青年坐在门外,闭着眼静静听着,感受面颊上飞来的雨滴。
不知过了多久,他脸上没再感受到雨滴,耳边的雨声也好似被什么阻隔了一道似的。青年睁开眼。
眼前站着一个身材微胖,但皮肤白嫩的姑娘。她撑着一把青花伞,站在青年面前,神色间有些担忧,问道:“你没事吧?”
姑娘背后走来一个头戴斗笠身穿蓑衣的老汉,鬓须斑白。“小姐,怎的了?”
姑娘转身,急急道:“海伯,你看看他怎么了?看起来很是严重……”
老汉没犹豫多久就往前走了几步,踏上青年家的梯步,弯下腰看了看青年,道:“是打伤,并无大碍——对了,小姐,车里的药可以用吗?”
姑娘道:“可以!”
老汉低低应了一声,回过身走进雨里。青年被打肿的眼睛眯成缝,艰难地歪过一点脑袋去看。大雨打在老汉的蓑衣上,又溅起来扬起水沫,蓑草往一个方向顺,末端滴着仿佛连成了线的水。
青年从这个背影看到了自己已逝的老父亲的影子。他心中一颤,轻声道:“你们……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