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邈笑了笑,带着他出了小院,边走边问这一年来在书院的见闻。韩遐立刻振奋精神,说了起来。岳麓书院确实和其他书院不大相同,不但重视经学,更重格物致知,先代山长还是个有教无类,一心育才的大儒。对于西韩这种捐官出身的商贾人家,已经是最好的选择了。
只是听着韩遐的诉说,韩邈的眉头却不由有些微皱。这个弟弟什么都好,就是读书读得太多,失了圆滑。君子欺之以方,以后上任为官,不见得是好事。
在自己身边,他大可慢慢指点。但是将来出任州县,难免会有些照顾不到。看来要为他选个贤内助了,最好是个机敏聪慧的闺秀,才能补上人情世故的缺陷。等明年孝期一过,他考上了解试,就能成亲。
须臾便想好了弟弟的大事。至于自己……韩邈摇了摇头。还是再拖两年吧,先让弟媳孝敬祖母,整顿家事便好。
不知为何,他的思绪一飘,忽的想起了后院那小道。如今都不在道观里住了,又不见他敬神,亦从不斋戒,岂不是个火居道人?那他会娶妻吗?这念头一冒出,韩邈唇边就不由泛起了浅笑。甄琼怕是不懂如何跟女子亲近……
“阿兄?”
耳边传来了弟弟的呼唤,韩邈立刻回神,微笑道:“你旅途奔波,先回房歇下吧。这两天多陪陪祖母,让她安心。”
韩遐听话的答允,下去休息了。韩邈却转过头,看了眼远处的小院。
还是得找个时间,问清楚才行。
※
再次醒来时,已经是第二天正午了。甄琼挣扎着从温暖的裘皮被褥里爬了出来,被冷风一激,才想起自己做到了一半的实验。
卧槽!这是被人施了迷药吗?他飞快穿上衣服,也顾不得洗脸刷牙,飞奔去了丹房。还好昨日提炼出的东西没用损坏,忙活了足足半个时辰,他才把该收拢的东西都收了。刚松口气,肚子就叽里咕噜叫了起来。
甄琼一把按住了腹部,挣扎着喊道:“安平!”
“怎么了?”推门而入的,并非安平,而是韩邈。见他那副模样,眉头一皱,“你胃痛了?”
“不……不是,就是饿了。”甄琼傻在了当场。韩大官人怎么来了?
从昨日申时睡到现在,能不饿吗?韩邈叹了口气:“去洗把脸,饭已经备好了。”
昏呼呼跑去洗了脸,刷了牙,等甄琼回到客厅,桌上已经摆上了碗碟。没有大鱼大肉,都是些清淡的小菜,羹汤。甄琼也是饿极了,不管三七二十一,一通猛塞,刚压住下心慌,就发现能吃的已经被他吃了个精光。觉得自己还没饱,甄琼举着筷子,眼巴巴的看了过来。
“不可暴食。等下午再用点心吧。”韩邈面不改色,拒绝了这要求。
“哦……”甄琼依依不舍的放下了筷子,这才回过神来。这些天他潜心炼丹,都好久没见韩邈往丹房跑了,怎么突然跑来找他?
见他眼神疑惑,韩邈笑笑:“贤弟可还记得,昨日送给遐儿的那个纸筒。”
“嗯?”甄琼顿时醒过了神,“他不喜欢万花筒?”
难不成嫌弃万花筒是给小娘耍的东西,惹人厌了?那韩小弟看起来也有十六七了,要不回头做一副跳棋给他?
一看甄琼这表情,韩邈就知道自己猜的不错:“原来是叫万花筒。遐儿挺喜欢的,我亦有些好奇,不知此物是如何显出繁花的?”
“哦,那就是个简单的镜面反射。弄个三棱镜,放点碎玻璃就行了。”甄琼听说韩遐喜欢,就放下了心。
“镜面?难不成用了铜镜?”虽然听不懂后半句,但是前面的“镜面”和“反射”,并不难懂。韩邈挑了挑眉,只是那筒子的重量,不像是用了铜啊。
“倒不一定用铜镜,只要明亮能反光就行。玻璃镜、锡箔、银片也行。”甄琼答得轻松。在他们那边,万花筒真是给孩童玩耍的,也不废什么钱。纯粹就是试制的镜子不怎么好用,才拿废料做了个万花筒出来。
“玻璃镜?”韩邈却一下抓住了重点,“玻璃也能制镜?”
“当然能啊。”甄琼说完就起身,蹬蹬跑回了屋,不多时就取回一匣东西,倒在了桌上,“喏,这些都是玻璃镜。背后涂水银或锡箔就行,只是过不多久就要模糊,镜面也做不到平整,没甚大用处。”
在大益朝,当然有等身高的玻璃镜,甚至还有人拿玻璃做窗,亦能平整明亮。但是那都是匠作监或是大商号才能掌握的技术,绝不是他一个乡下小道士能学来的。
甄琼自己尝试做了几块玻璃镜,感觉没法参透真正的制镜法,就扔下不管了。
韩邈捡起其中一块碎片,看着里面清晰无比的倒影,一时哑然。比最上等的铜镜还要明亮,连脸上的细纹都清晰可见,如此好的镜子,怎会没用?
“贤弟不觉得这镜子,比铜镜要强吗?”韩邈忍不住问道。
“照人是清楚了点,但铜镜能做大个的啊,糊了磨一磨也能用。玻璃镜就不行了,勉强能有巴掌大,糊了还只能回炉。”甄琼不由哼了一声。照镜子嘛,能看出个影就行。玻璃这么麻烦,还不如老老实实用铜镜呢,至少不用他自己磨。
韩邈无语半晌后,笑着摇了摇头:“这些弊病,若是用的好了,反倒能成招揽客人的法子。贤弟何不将方子交给我,让我去操办此事。”
“嗯?这玩意也能赚钱?”甄琼立刻听懂了韩邈话里的意思,却有些不信。这种破镜子,谁会买啊?
“贤弟莫不是忘了那一百六十贯的大食玻璃瓶?”韩邈微笑反问。
甄琼一拍大腿!对啊,那么坑人的货色,也有冤大头买。若是这镜子也能使点法子,卖给别人,岂不划算?
“我这就写个方子,张窑头看看就知道怎么做了。”甄琼也是个行动派,立刻拿来纸笔,刷刷写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