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婆婆此时说:“你们走,我留下来。”
“婆婆!”
“婆婆,我留下,您跟着大嫂她们走,大嫂她们都有娃,我没有,我留下陪我家的。”
婆婆摇头道:“我老了,走不了那么长的路,你们听我的,把孩子们带走,好好养大,叫他们不要忘了自己的亲爹,你们日后改不改嫁我管不了,但这些娃流的事咱们杨家的血,你们不能忘了!否则我就是死了也合不上眼!”
女眷们抱头痛哭,只留下一个老婆婆,然后再带着孩子们离开了这个伤心地。
男孩们被打扮成了女孩,好在年纪都小,除非脱了裤子,否则等闲瞧不出差别。
杨大他们也在远远的看着,看着女人们哭,又看着女人们走。
杨嵘在一旁笑:“好在孩子们能走。”
杨四,也就是最小的儿子说:“我还没儿子呢!”
没人理他。
孩子们被娘牵着,最小的那个问:“娘,祖母呢?”
女人咬着唇说:“祖母在等着你爹和祖父他们一起走。”
孩子睁着一双天真的眼睛:“那我们为什么不等?”
女人勉强地说:“等你长大就知道了。”
这话常用来哄孩子,哄得多了,孩子也不信,可孩子们虽然小,但是也感受得到大人的情绪,他们敏锐的直觉会让他们停下更进一步的询问。
杨大他们被关了三天,这三天当中陆续又有人被拉进来。
已经不知道是第几波了。
竟还遇到了几个熟人,他们也发现了,兵爷们并不管他们在里头干什么,说什么话,只要他们老老实实不想着逃跑,轻易也不会来找他们的麻烦。
又等了一段日子,不知道几个白天黑夜轮转,杨大他们就靠着一天一个豆渣饼过活——行李早被收走了,兵爷们也给他们什么就吃什么,实在饿得烧心,就只能挖地里的草根吃,竟然也叫他们给撑过来了。
等兵爷们叫他们出去的时候,他们已经忘了距离自己被关过去了多久。
应该没人再往外逃了?
所有人都在想。
他们像牛羊一样被赶在一起,年老的兵爷们会把他们挑出去。
壮年男子在一边,老弱病残在一边,杨嵘自己没能跟自己的儿子们分在一起。
“兵爷兵爷,这几个都是我儿子,他们离了我就不行,您发发慈悲,发发慈悲!”杨嵘头发花白,哭得涕泗横流,抓住老兵的衣袖再不肯松开。
儿子们也喊道:“兵爷,他是我们爹,真是!”
老兵不像新兵,战场上见惯了生死,心硬如铁,要不也得不到这差事,此时冷着张脸,好似人间的罗刹,语气嘲讽地说:“还真以为上阵父子兵呢?老成这样,端的起枪吗?”
“莫要连累你儿子同你一起去做苦力!”
当兵总比当苦力好,当兵有饭吃,也能休息,要是运气好,混出头了,还能混个官当。
做苦力可就是做到死,人形的畜生,除非死了,否则就要一直干活。
几个儿子依旧苦求:“大人,大人,求求您了,求求您了,我爹只是看着老,他有力气,他能当兵!”
杨嵘却不求了。
他对老兵说:“兵爷,我这几个儿子都有力气,能干,肯定能当好兵,我就去当苦力!”
老兵不免多看了杨嵘几眼,乐道:“你倒还有颗慈父心肠。”
“既如此,你们父子再说说话,待会儿我来领人走。”
等父子几个哭作一团,老兵就坐在一旁的草墩子上看,他也老了,下回上战场恐怕就活不下来了,这个年纪的兵哪个不是伤痛不断,陈年旧伤未愈,又添新伤,体格也不能跟年轻人相提并论。
“看什么?想起你儿子了?”同袍忙完了自己的事,一屁股坐到老兵身旁。
老兵摇头说:“我哪里来的儿子?婆娘都没娶上,还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