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绍池一言不发,用鼻子闻味儿都辨得出,向他走来的人是谁,心跳在那一刻静止了……
血脉里突然有股暖流泄出,碎掉一地的老心肝又重新揉回成型,自己没有被放弃。
裴逸无声地走来,走到大厅某一个位置突然驻足,耳朵辨别那轻微的声响,随后突然飞身撞向一面墙壁。
不,不是撞,而是侧身蹬上了墙。裴逸伸出双臂直插入那已被炮火轰击衰败不堪的一堵烂墙,手指和手臂破墙而入,也像极致愤怒到疯狂的样子,从那堵墙后的空隙中抓出了一个大活人!
那两人几乎是腾空厮打着、纠缠着,每一下都是狠手杀招,头顶吊灯剧烈晃动,破碎的水晶闪着光泽从空中潸然坠下。两人重重地一起摔在长条餐桌上了,摔出轰然巨响,却都不露丝毫的惧色。
周身肌肉好像都不知道疼,两部高速运转着的战斗机器,已经上足了发条,恶斗之际眼角泼出的就是冷兵器的铁水色。
四周鸦雀无声,陷入惊愕和震撼。
比章总更受惊的是山狮。那老伙计一脸呆滞膜拜,好像见着了上帝,或者是撒旦、魔王吧?山狮这会儿一定在暗自庆幸没有和裴先生交过手,也终于明白了狼牙和黑豹那俩倒霉蛋是怎么挂的,简直太不识相了,死得真不冤枉啊。
那二人据守长条餐桌两头,站在桌上隔空对视。裴逸唇边甩出凉丝丝的意味不明的笑。章绍池也终于看清那暗藏的真面目。
同样单薄偏瘦的身体,手脚看似弱不禁风,面皮还略带青涩,鼻尖有几枚雀斑,教授的学生宁非语看着裴逸,抹掉鼻血:“你好,终于出来了,还怕你不回来呢。”
裴逸冷冷道:“如你所愿。”肃杀的面目,和平日里温文尔雅的形象判若两人。
“狗娘养的怎么是你?!”山狮突然愤怒地骂,骂的是学生,“你他妈敢暗害老子,你当初跟我们可不是这么说的!”
“你闭嘴。”宁非语看都没看打手先生,“没你的事。”
“没我事你他妈打穿了老子的肩膀和腿……你丫的不讲信义!……”从这号人嘴里说出“信义”也是很可笑,山狮感到尊严严重受挫,但迫于眼前形势,恨恨地喘气只能认栽,重伤动弹不得啊。
宁非语对裴组长刨根问底:“你是怎么看穿我的,我哪里露馅了?”
“你露馅的地方太多了吧?”裴逸甩了甩手指,活动自己的关节,“山狮在宴会厅里为了恐吓我们,当场暴打你好几拳,以他那个手劲儿你早就该挂掉了,你何止是掉一颗牙呢,你脑袋都应该掉了。
“我随即就发现娜莎是一头驯化的豹,你脚上伤口就是使诈,为了吓唬Dr.Yang逼他言听计从、就范于你们。还有,你们的道具组同伙实在太偷懒了,道具都没过关。”
“什么道具?”
裴逸面无表情,伪装不出一丝笑容:“我从地板缝隙抠出来的你的牙齿啊,学生!那颗牙上沾了血,我们的道具组小伙伴在上面验出了AB型血,确实和被绑架的宁非语同学血型一致,也来不及化验DNA了。但是,断牙里面还有残留的微血管,那里面验出A型血,这就露馅儿了。那颗牙不是小宁的,也不是你的吧?”
还有他没说的,单凭一人的骨相,摸对方手指摸出的手感,裴组长也能判断,眼前人是有功夫的,绝不是单纯的学生。
宁非语咬住下唇,很倔:“你真精明,没能骗过你。”
“其实你也没骗过教授。”裴逸不赞许地摇头,“Dr.Yang获救之后对我们说了,‘那个学生,我不知道他怎么回事,你们帮我问问他,他如果确实不是小宁,我的学生小宁怎么样了,拜托你们一定去解救那可怜孩子’……教授早也怀疑你了,你就跟绑匪是同伙,演了一出如此拙劣的苦肉计企图欺骗他的感情,诱逼他陷入你们的圈套。教授都看出来了,但不想揭穿你,他非常难过绝望,才被逼撞柱自杀。”
“……”年轻人大约是那时眼底流过微弱的人性光辉,咬住下唇,难得露出一丝人情味。
“所以,你是什么时候用自己把教授身边的研究生换掉了呢?”裴逸理了理袖口,“就是实施绑架的同时吧,我猜不可能是很久之前,毕竟,假若你不具备足够专业素养,不太容易长期冒充成一个生物化学博士研究生啊。短短几天试图蒙混,对教授实施精神折磨和逼供,逼他交出密钥以实施下一步犯罪,对么?”
那瘦削的身材耸了耸肩膀,年轻人口吻遗憾而冷漠:“可惜我还是没能得手,他竟然信任你,教授事实上都没有正式与你见面呢,他都不认识你,他竟然就能用我无法理解的方式把密钥传递给你了!这算什么?你和教授的一种神交么?”
“你们把宁非语同学怎么样了?”
年轻人闭口不答,仿佛这点芝麻小事都不值得回答。
裴逸轻声质问:“你们为了省事,就残忍杀害了那个学生?”
年轻人视线木然,杀人机器怎么可能怀有感情?
不回答就是默认了杀戮。对,我们早就杀死了他。
“你还有一个漏洞。”裴逸眉头紧锁,哑声道,“小宁同学在遭遇横祸之前,确实给国内恋人订了花,失踪之后他那朋友也很焦急地报警。你们仓促之间背景调查不够细致,活儿也太糙了,我说你女朋友在等你,你都没反应……可是,宁非语根本就没有女友,他国内青梅竹马的小恋人,是个男孩子。”
裴逸说完,终于从那个假学生脸上看到明显的情绪反应。
面容消瘦的年轻人好像深深地一恸,似有难过之意难言之隐,嘴角蠕动想要解释,终究没有说出一句心虚或忏悔的话。
也没时间机会再废话了。“我原本想得到的也不是炭疽细菌试剂,伊利亚那个疯子才会想要那些东西!”年轻人发灰的眼珠盯着裴逸,很笃定得,“我就是想要引你出来,想见识你究竟多大本事。大名鼎鼎的北非沙漠黑蛇,你也不用藏了,我知道你是谁!”
“好啊?”裴逸以冰冷视线迎上,唇角划过蔑视性的威慑,“既然知道了,不要脸的小娼妇你今天死定了。”
章总甭想插嘴了,完全可以原地消失,因为他这个“饵”的使命显然已经结束了。
失去了BOSS战的全场C位,都没人搭理他,完全没有在国内的时候,前呼后拥众星拱月的地位了,他甚至隐隐尝到几分失落——怎么没人多看老子一眼?
不过章总坚信,今天这个阎罗殿的场面,怕是有人要C位出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