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曲大人。”凌秋泛提出自己的疑问,“这座石宫存在清扫后的迹象,想来他应该也有时间毁坏箭阵机簧,将账本取走。却为何掩耳盗铃,将这本销了姓名的账簿留存在此处?”
曲荃闻言便笑了,笑的柔情似水,双眼含春,诡异到凌雪霁还以为她被什么冤魂孽鬼附身了一样:“因为,这本账簿才是他的保命符呀。”
“什么?”凌雪霁和凌秋泛几乎是异口同声。
开玩笑的吧?一会掩耳盗铃,一会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怎么就又成保命符了?凌雪霁的目光开始在四周逡巡起来看看这地方有没有什么黄符纸可以驱附身鬼的。
“你再翻翻账簿看仔细些。”曲荃好心给出提示。
凌雪霁和凌秋泛再次去账簿里寻找答案,不过凌雪霁还在翻着,就再一次被学霸吊打了智商,凌秋泛猛然抬头,云鬟上的钗环步摇发出清凌脆响,秋水似的眸中诧异、惊惶、以及一些莫名的情绪交织成一片复杂的迷像。
“曲大人,你……”
曲荃倒跟个没事人似的,视线终于从危岳雁身上拔出转向凌秋泛,也不知是无奈还是无所谓的摊了摊手。
“是啊,这么大的礼,叫我接是不接?”
那边凌雪霁终于看明白里头的意思,那账簿中记得,不仅有各个窝点的负责人姓名,还有他们所戴的官衔。这一顶顶黑墨染就的乌纱帽,看的既叫人心惊,又叫人心慌。她虽然不涉世事,却也是吴郡太守府的二小姐,知道这种事情牵扯到的官吏越多越不好办!哪怕一个个官阶都没有曲荃大又能如何?当年淑妃一案就已经累的曲荃满身骂名,仕途上更是多方阻碍,眼下这么多官吏涉及各郡各城遍布天下,龙椅上坐的那位又心思弗测,案件的真相反而变得不那么重要……
办、还是不办?
无论进退,皆是险局。
第一百一十一章药房密谈
凌雪霁看着曲荃突然就有些心疼,查案数月,曲荃几乎夜夜衣不解带漏尽无眠,下巴都尖了一圈。她太清楚这件案子在曲荃心中的分量,无关功名利禄仅仅是想要为无辜惨死的百姓要一个说法,以慰他们在天之灵。现在主谋已经找到,牵扯的帮凶名单具在此列,这些磨牙吮血的孽鬼一一现在人前,可是曲荃,却无可奈何。
“曲大人。”一旁凌秋泛适时打破寂静,不动声色的转移话题,“我有一事不明,不知曲大人是否知晓内情。”
“什么事?危夫人但说无妨。”曲荃对这位太守府的嫡小姐很有好感,谦和有礼亦有风骨在怀,可惜配了危岳雁那个败类,真想为其一大哭。
凌秋泛捻起袖子抬到唇边掩上清了清喉咙,脑中已经将接下来的问话组织好,“关于史桩,大人可了解?”
曲荃一下子就知道她想问什么,意味深长的挑眉瞅了危岳雁一眼,露出一个玩味的笑,“危夫人有没有发现,账簿所录女子数量要比井底下那些多出数倍?”
凌秋泛点点头。
“我虽不能确定,但世上能为人所研制调配,侵肌销骨不留痕迹的也就只有弭罪司特质的化尸粉,所以史桩应是给霍渊提供过化尸粉。”曲荃淡淡道,像是说一个与自己无关的人物的故事。
凌秋泛面容凝肃,“也就是说,史桩是此案的帮凶之一?”
“诶话可不能这么说。”曲荃摆摆手,“化尸粉何其重要,没有朝廷正统批文,绝不可外送。史桩是个认理不认人的,断不会做出违背良心道义的事来。”
“那怎么?”
“其实也不难理解。”曲荃双手负于身后,一只手扣住另一只手的手腕,“史桩这个人啊,就是太单纯了。从小到大就知道钻研那些药啊粉啊的,被人卖了还帮别人数钱的典型啊。再说霍渊既然有本事造这么大一个石宫,也难保不会有什么人脉通到内部,一张批文而已,在他们眼里自己的命远比不上荣华富贵来的要紧。史桩,应该也是后来发现有异,便不再给化尸粉。所以这些剩下来的尸体才会被堆积在井底下任由腐烂。”
凌秋泛同是一叹,“我先前便与将军谈到,史桩是弭罪司的官吏,听你们说,弭罪司的官吏没有什么自己的生活,成日就待在刑部研制秘药,亲有所依,技有所扬,细细想来确实没有什么动机要冒这么大的风险去行凶。想要行凶时间太过紧促,难
度极高。一个几乎与世隔绝研制药理的弭罪司官吏有什么样的动机才能让他去冒这样的险呢?”
曲荃缄默片刻,眉眼间像是氤氲出一股雾气,将瞬间泛起的情绪遮挡的朦胧起来,看不真切:“因为文人气节。”
千古文人侠客梦,愿留肝胆照昆仑。
她抬头后仰,纤长的脖颈拉伸出两条优雅的弧线,屋室火光辉映如昼,哪怕是幽暗的井底石宫,抬首亦可见天清月明。
“更何况为官者,勇不为百姓,谋不为苍生,着这一身官袍又有何意义?”曲荃语落复长叹,“只可惜,自古以来,恪尽职守秉持信念的清官,大多没什么好下场。”
“曲荃。”一直立在一旁闷声不响的危岳雁几步并做一步行到曲荃跟前,她与曲荃身量相差无几,此时贴近了到颇有一种争锋相对的观感,当然她们本就如此。“跟我来一趟,我有话对你说。”
曲荃挑眉眸中一抹黠色,“巧了,我也正好有话要对你说。”
于是两个人神神秘秘的来到一旁的药房,关上了相连的门。凌雪霁和凌秋泛面面相觑。
“姐姐,我觉得我的手臂有点痒。”
“……我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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