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她们好奇怪啊,刚才吵得那么激烈,现在又言笑晏晏像是朋友,我还以为她们两位大人方才只是就事论事,其实真的是一对知己呢。”
“好了,贤弟先随为兄回去吧。勿要多言了。”
……
危岳雁:……
曲荃:……
知己?不存在的。
她们虽然有一己私欲,在暗流汹涌的地脉之中犯下过许多暗无天日的罪行,但是却也不是什么小肚鸡肠分毫必争之人,对于刚才那两个官吏的话语也只是一笑而过,并未放在心上,也没有去追加苛责之意。在这一点上,危岳雁看了看曲荃,也从对方的眼神中读出了自己的意思,呵,她们两个,确实有些地方极为相似。
这一点,绕是谁都不得不承认。
但是世上纷乱,总不是一句话,一个念头,就可以理清盖全的。
危岳雁看着曲荃言道:“曲大人今日回的比从前晚了些,想来不全是因为久假回朝,不适应了吧。”
曲荃看着危岳雁笑,“要说别人怎么误以为危将军是我曲荃的知己呢,果然对我的事情,一料即中呀。”
懒得和她开这些玩笑,危岳雁将笏板收起来,眼睛余光瞄了眼曲荃揣在怀里的玉笏,“曲大人有事便说。”
曲荃也不急,伸出手向前做了个“请”的手势,让危岳雁先走,危岳雁看了她一眼向前行去,曲荃随即跟上与她并排缓步下台阶。往下走的时候曲荃突然心滴升起一道奇异的想法,汉白玉的玉阶这般光滑,若是自己一个不慎摔倒滚落下去,危岳雁是袖手旁观,还是抓住自己的朝服袖袍将自己拽住不让自己再接着往下滚出尽洋相呢?
这个想法还没有生枝抽芽就已经被人折断,曲荃暗想自己真是脑抽了,怎么会想到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她此时没有注意身边的危岳雁也没有说话,因为危岳雁也在发呆,大约是刚才朝堂上对对方的震惊太过于强烈,她现在还觉得自己没有缓过神来尚且沉浸在其中。她的目光一直在曲荃手中端端正正持着的笏板上打转,心里腹诽着果然文臣就是喜欢装,喜欢要面子,都下朝了还把笏板拿的那么端正,有谁能看见?
但同时她的脑中又在暗戳戳的给自己抛出一道难题,如果此时曲荃的笏板突然从手中滑落,哗啦啦的碎开在阳光洒下翻出细微彩光的汉白玉石阶上,或者坚硬如斯并未摔碎而是从汉白玉石阶一路敲出欢快轻灵的声响一路弹跳着滚落下去,自己是会帮她捡回来呢,还是坐看明日曲荃没有笏板上朝在金殿外头急的团团转。
“危将军,同是武将,你与明威将军可相熟否?”
神思尚在漫游天际,灵魂就被这么一句猝不及防的问话拉回了现实。危岳雁定睛看准曲荃,那眸光中丝毫没有一点活人的温暖,有的全是利爪与寒枪。
她听她在问,同是武将,可与明威将军相熟?
危岳雁紧抿成一条线的唇瓣忽然向一边挑高,“明威将军是散官,就算同时武将,也与我有着悉数区别。曲大人怎会这般问呢?”
曲荃懒得理她这些道道,直截了当的断了危岳雁想要拐弯的念头,哼这一招她刚才在朝堂上就用过了,在从前她们无数次的较量中屡试不爽,难道自己还能任她见招拆招下去?
“危将军无需管我为何有此一问,只需告诉我,危将军可知道明威将军的详情?”
危岳雁知道曲荃这是准备抓住这一点不放过自己了,她敛眸细思,明威将军么?那个风流倜傥招惹一大片桃花,揉碎万千少女芳心的明威将军?
还真不熟。
“并非是我要瞒你,明威将军此人,我确实不熟。”
曲荃见她说的恳切,便也不细细追问,而是换了一个方向,就如危岳雁方才对她做的,如法炮制,有来有往。
“若是对明威将军本人不熟,那不知危将军对明威将军的夫人,可是相熟?”
危岳雁心中一凛,虽然不明白曲荃为什么会问出这句话来,也不明白曲荃这句话背后潜藏的杀机在何处,她在脑中飞快运转,不放过任何一条崎岖路线思绪如飓风过境,疯狂的搜刮着脑海中的人名,关系脉络,以及党派分布。
明威将军的夫人?那是谁?
曲荃见她皱眉细思便也不去催促,只是饶有兴致的待在一旁,权作出翘首以盼的模样,若是刚才那年少的官吏又从她们二人身边经过,一定会惊讶的发现,刚才还在朝堂上嘴上不饶人势要斗个你死我亡的曲大人和危将军正在这里玩笑。
良久,危岳雁阖起的长眸倏然绽开,细密纤长如负在肌肤上的薄扇缓缓抬起,阴影散去其中清明如镜。曲荃认真的盯着危岳雁的神色瞧,势必不愿放过任何一处可疑的迹象。她对于人面上的微表情洞若观火,无数疑案要案的嫌犯都是被她从面部表情上捕捉到了疑点,从而案情水落石出罪人伏法。
她细细审辨危岳雁面上每一道牵引的肌肉,虽然它们潜藏在浅蜜色细腻的肌肤之下,此时在曲荃眼中却几近掩盖在透明薄膜之下,道道无处藏匿形迹。
在这万钧一发的时刻,曲荃也不知道自己是犯了什么抽,大概是第一次有机会离危岳雁这么近距离的审视,她的神思中竟然有一丝游离开缜密紧致的部署,漂游天外,对危岳雁的眉目欣赏品评起来。
当真是,眉目如画。若是脱去了这一身战甲,谁能想到,这般眉目如画容姿华美的女子是叱咤疆场,浴血关门下的铁血将军呢?
而自己,这副柔弱香芝的模样,也着实与……
这是又想远了。曲荃觉得今日自己有些恍神,莫非自己真是久假归朝,人懒散了?
危岳雁答了她两个字,“不识。”
而曲荃也确实从危岳雁的面部读出了这么两个字。
这一场朝下的交锋便以此告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