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东西,别说除了身为苍生御狩之外的人看不见,更别提能够用任何东西匡取一片、兜住存起来了。可是,方才所见的那一缕,确确实实是黑雾不会错,齐魅坚信自己不是眼花。
待他再低头去确认之时,那黑雾似乎已从打开的小口中飘出来、弥散了,不管之后,他拾起来如何左右细看,都像从未出现过似的没了踪影。
“你……你是……”齐魅差一点就想问,难道你才是饕餮么?难道之前,自己猜测的全是错误的么,陶铁和饕餮,紧紧是读音上的巧合而已么?
正当此时,门被踹了开来,破天荒的头一次,陶铁竟然擅自做主,端着酒壶和小食果盘进来了。
过去,兴许是相信齐魅绝不会被任何客人占便宜,再好色之徒,也仅能隔着屏风纱幔,雾里看花而已,因此,陶铁一直遵守着身为小厮的礼仪规矩,侍立在门外等候齐魅的召唤,就算是添酒这种事,也要齐魅亲自开口了才可以。但是今日,他就像能预料到房中的变故似的,自顾自地就莽然闯入了。
齐魅的那句“你是”,终究悬在了半空中,因为陶铁适时地打断了他的话语:“魅官儿,要给客人添酒么?”
那“客人”刚才还是满脸阴恻恻的样子,可见了陶铁,忽然又像个没事儿人似的,脸上的那点诡异荡然无存。
狄江灿笑着一作揖:“魅官儿,多谢你的殷切招待了。今儿个这顿酒,喝得甚是愉快,本世子十分尽兴。我也恨不得再与你推杯换盏、千杯不停,促膝谈心,直至天明。可惜啊,我这微薄的酒量,不足以撑起本世子心中的这份不舍!啊哟哟,你看,我得去趟茅房卸卸货了。如此,我这就向魅官儿告辞了,来日方长,咱们,改日再聚首。”
虽然自始至终,狄江都没有跟闯进来的陶铁打过半句招呼,连看也未向他那边看过一眼,但齐魅就是有种感觉:陶铁就像只护食的猫儿一样,半藏半露地亮着尖爪,赶跑了这只老鼠。
陶铁就那样,盯着狄江的背影瞧了片刻,看着那人跨过门槛,走进浓重的夜色里,他忽然开口道:“我去送送他。外头更深露重,我怕他走不惯夜路,摔了跟头。”
还没待齐魅首肯,陶铁便一阵风似的跟了出去。
齐魅当然好奇,可身为花魁,本该呆在帘子后头,连面都不该露出来,更何况,亲自去送一个、刚被他泼了一脸酒的客人,又岂有这种道理?
今夜连月色都没有,月亮都躲到了黑云后头,南馆屋檐的灯笼照不到的夜幕下,诚然是黑得浓重。
“九世子,请留步。”夜色里传来一个声音,是追出来的陶铁。
狄江驻足,也不回头,就那样定定地等着这送客的小厮说下去。
陶铁走至狄江身旁,他比高瘦的狄江,还要高出半头,那气势压迫而来,语气里带着冰冷的讽刺,全不似与齐魅说话时的温言软语:“九、世、子……哈哈,好,好一个九世子。临王那老头若是知道,他在长安城里,平白无故多出来这么个便宜儿子,不知会作何感想。”
“难道……不应该是高兴么?有我这么一个俊俏的乖儿子,哈哈。”狄江对陶铁的话全然不作反驳,意思很明显了,他哪里是什么临王世子,就是一个随口胡编一气的冒牌货。
“啧啧,都腻在一起了。下一次你若还要上妆,能不能换个素淡些的妆容,真他娘恶心得我想吐泔水!”
狄江憋着嗓子,语气造作到了极致:“讨厌啦,干什么埋汰人家?人家这副模样不好看么?”
陶铁冷笑道:“哦,差点忘了你根本就没有脸,你就是一破布口袋。就算化了人形,也不知道什么样的才是天姿国色,以为把脸涂得跟面具似的,就叫好看了。哼。”
狄江娇嗔道:“什么嘛,你再叫我一声‘破口袋’,我就把你的秘密,告诉给你那小情人?你这个大嘴怪、大嘴怪!”
陶铁懒得跟他一般见识,打断道:“你来这里干什么?还不快点滚,老子看到你就心情不好。”
“哟哟哟!你个大嘴怪怎么过河拆桥、翻脸不认人啊?当初你说要把那个姓白的小倌儿唤醒的时候,是怎么好言好语求我的?嗯?若不是我把他体内的‘混沌’吸走,你又怎么能换唤得醒他?明明说好的,事情办妥了,你就陪我睡一觉,好好用你那根长硬的舌头,捅一捅我这个骚口袋的破口呢?现在可好,我里面痒得不行,你却说话不算话了。好,你神力盖世,你不认账了,我能怎么办呢?对,我拿你是没办法,可那也不妨碍,我来找你的‘天姿国色’,取回一点,我该得的报酬呀……啊!”
狄江的话还未完,他的脸上,猛然被陶铁的凌厉指锋嵌入,撕开了一个大口子。那层皮相,果真如附着其上的面具一样,被揭开之后,底下全无淋漓血肉,而露出了平整得没有一丝缝隙的一整块黄。
“帝江,你再敢接近他试试,看我不把你个破口袋撕烂!”
狄江的眼神里,分明藏着不甘,但他敢怒不敢言,只得从容将那道豁开的皮肉按了回去,脸部终又恢复了人形:“是~谨遵邪神饕餮哥哥的教诲~那,若是哥哥恩准的话,小弟这就告退了?”
“滚吧。”男人就跟驱赶一只碍眼蟑螂似的,不含一丝感情。
第43章夜凉如水
“还没睡?”陶铁送走“客人”,推开齐魅卧房的门,见烛影摇曳,美人撑肘支在玉枕旁,托着下颌,俯卧在床榻之上,若有所思。
听到动静,齐魅转头,对上陶铁含笑的眼眸。近来的陶铁,越发的放肆,敢在他只穿轻薄单衣的就寝时分,随意地闯入进来,大概,真是被自己给溺惯的吧。
男人轻轻走至齐魅床边,温热掌心抚在他的肩头,轻柔一按,那力道像一颗小石坠落湖心,随即漾开了一室无形的暧昧春波。那手掌黏在了齐魅的芙蓉香肩上,就再也不肯拿下来了。
“嗯……嗯哼……”随着陶铁按摩的节奏,一泓泓碧波似的灵力,涓涓地灌入齐魅体内,温热的灵流,行走在齐魅的七经八脉上,运行了好几个周天。齐魅全身的每一处毛孔,都在叫嚣着舒适,鼻息里头,自然也抑不住泻出了阵阵轻喘。
“舒服么?”男人的声音,似乎就是贴在齐魅的耳朵尖尖上问的,齐魅敏感的耳垂又开始泛红,全身都酥软了。
这问题还用答么?齐魅用一声声更加酥人的低喘,回应了陶铁的疑问。
正当气氛恰好之时,从陶铁口中流出的、混着一丝斥责的话语,却打断了齐魅的享受:“魅官儿,你若想要练棋,怎么不找我呢?你与旁人对弈至深夜,叫阿铁心里好难受。我不禁都要想,你该不会,是看上了那个不男不女的怪人了吧?你喜欢他什么,是不是喜欢他比我多金,能金山银山地捧着你,嗯?”
手掌甫一收紧,齐魅感到肩头有些吃痛,陶铁的“诉苦”还在继续:“唉,连我抱着你画的那幅《情丝》,你都可以随意卖了人。难道说,阿铁在你心里,真就比不上那些个身外之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