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长的银白色栈桥略带几重弯道,这狭窄的走廊仿佛没有尽头。也不知走过多远,路过多少扇没有打开过的门,终于,在一侧有一扇颇宽敞的门当中裂开,向两边滑移。他们引我进去,使我看见这间屋。
只见这个房间里的陈设、灯光,与我爸爸的书房且有个五六分的相似,只是陈设几乎全都不对,书架上放的书不对,瓶瓶罐罐、笔墨纸砚没有一件是对的。而且此处没有通电灯,里面还点着火烛,我爸现在读书看报都不爱用明火照亮了。
桌上摊着几份报,日期还是去年,跃入眼帘第一个大标题,是昨日的噩梦返来重新演绎。那分明是——《曹士越去越王山扫他妈的墓》。
我靠!这是想搞啥!
没有张文笙跟着,我这心里一阵的发虚,直觉得自己仿若是误入了盘丝妖精洞的唐三藏,保不齐接下来就会被人切片炸了。
然而面上又不能立时露怯,我硬撑着一口气,抢步走到书桌后,在我爸通常的位置坐下。
想了想,戏做全套,我又抬起双腿,把脚都翘到桌面上,运足中气吼出了一个很有爆发力的字眼儿:茶!
那个微妙有些熟悉的声音,就是在这时又缠上我来。在根本不对的书房里,在根本不认识的一群人环伺下,那声音“对”得蛮不寻常,就似我记忆中曾有过的模样。
那声音平平无奇,稳稳言道:少帅,您的茶来了。
太对了,跟我记得的一样,这一幕不像是戏,像是理所应该,它已经发生过很多很多次了。
我循着记忆,指了指书桌:放下吧,滚出去。
那声音不愠不怒,反而带着一点温文笑意,很平和地答道:是,少帅。还有什么别的吩咐吗?
我的妈!我想起来这声音是谁了。我一激动一蹬腿,险些人仰椅翻。
我顾不上好不容易稳住的身体,用我脖子能支撑的最大幅度,扭头去看。
果不其然,就在咫尺间,我在仙家海上,在这艘没有一个角落对劲的船上,看到了一个完全没有什么不对劲的人。
这才是今天让我觉得最不对劲的事——给我端茶的这个,正是我那个穿越来的秘书沈蔚仁。
第60章吟魄与离魂,相逢已错认
八、
我瞪着沈蔚仁,沈蔚仁垂手而立平平和和地望着我。眼神跟以往一样,甚至还带着一丝应我需要而生的热切和崇拜。
戏是真的好,像模像样,特别正常。
啊呸,他本来就是我的人,至少曾经是。他做他自己有什么扮不了的?
事已至此,跟他摸黑对戏的事情我是干不了了,我索性伸手指着他的脸:你你你,你是沈蔚仁!你为什么也在这?
沈蔚仁脸一僵,随机调用满脸的皮肉,重新揉吧揉吧,还是努力做出配合模样。他可以说是非常敬业了,低头耷眼,小意奉承道:少帅,我……小的伺候您呀……
我打断他:少什么帅,你就说说!你为什么也在这艘船上!
沈蔚仁的脸色终于绷不住了,他在原地,显然是跺了一下脚,喃喃道:搞什么搞,历史研究部门下达给我们的信息不是这么说的。你不是曹士越曹少帅吗?你爸爸是曹钰嘛,民国三年在徐州就任江苏督军,难道全是错的?
我说:沈蔚仁啊沈蔚仁,你疯了不是?我爸的名字也是你随便叫的?他接委任状的时候你不是也在场吗?你说什么是错的?
那沈蔚仁如我记忆中熟悉的那样,站在大平地上,却还是平白趔趄了一下,我眼睁睁看他,整个人身体都歪了一歪。
他哭唧唧地看着我道:首先,我就不叫沈蔚仁啊。我是姓沈没错,但我叫沈昕,你为什么一直盯着我管我叫沈蔚仁?
这个事有点乱了。
我脑子里嗡的一下,终于连人带椅子睡倒下来,砸在地板上。
地板瞅着似是我爸书房地面上铺的那种空心方砖,人摔下来砸上去亦有回声,但这个回声也是不对头的,听上去,像是空心的铁件相击,有金铁之音。
沈蔚仁——或者叫沈昕的这位,慌忙双手来扶我。我仰在地上,按着他手,忍着背痛,问他:
别忙,你先告诉我,你们是不是能到过去未来?民国三年的徐州,你到底去过没有?
姓沈的这个人,双手抓着我的胳膊,细细打量过我的眼神。忽然,他那种惊疑不定的神色平复了下来:你……曹少帅,您在民国三年的徐州城,遇到的难道真是我?
我说:我也不清楚!是你说那不是你,你叫沈昕,我遇到的人是沈蔚仁!他是我的秘书,是我爸爸指了跟我的。
“沈昕”把我扶了起来,小声道:少帅,其实这里所有的一切都会被全景录像记录,包括我们的言语。但这不要紧,您不用担心,有时候,硬盘会损坏嘛,资料缺失几个分卷,也是寻常事。所以,您能跟我谈谈民国时的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