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南山:“不吃饭不睡觉怎么行呢?我去给你买个饭回来,行么?”
乐生沉默了半晌,才抬起头来看向许南山,他眼下有浓重的黑眼圈,比许南山离开长山时更重了。他比划道:“饿了,但是不想要你去。”
现在这里除了他俩,就只有一个清醒的杜天和。许南山转头看向杜天和。乐生已然打起了手语:“爸,我饿了。”
许南山和乐生说话时声音很小很低,杜天和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只是看着两人的动作,心下略微有些怪异,总觉得两人间的气氛看起来有哪里不对。见乐生对自己说话,杜天和连忙应了一声:“哎哎,我这就给你去买。”
这些日子,杜天和已经把乐生的喜好都摸了个遍,知道他好甜口的。
把杜天和支走后,两人就更加自在些了。许南山在乐生额头上重重吻了一下,抚着他带着倦容的脸颊说:“我抱着你,你趴我怀里睡会儿吧?你爸回来了我再叫你起来。”
乐生摇头,迅速红了眼眶:“我不想睡,我想陪着妈妈,妈妈她……”
乐如意还没有脱离危险,生死不知,他却不能守在医院,必须得去公司。
“乐生。”许南山打断他后面的话,“阿姨会没事的。”
乐生喉结动了动,哽咽了:“真的吗……?”
“真的。”许南山说,“现在,你就好好休息,不能再把自己的身体弄垮了。”
乐生摇头,低下头用手背揉了揉眼睛:“我怎么睡得着……我、我……”
许南山把乐生的脑袋按到自己怀里,不住地安抚,话语里透着许南山自己也不相信的苍白无力:“会没事的,乐生,你睡一觉,睡一觉醒来,阿姨说不定就醒了……”
第42章包裹
即使乐生其实很想努力睁大眼,保持清醒,可他确实太困了,趴在许南山怀里,很快就睡着了。
乐生睡相一直很好,常常睡一整夜都不怎么动弹,许南山不止一次感慨他的睡眠质量可真好。但此刻的乐生,却与平时睡着的乐生不一样,此时他紧皱着眉头,连日的疲惫和担忧,让他心力交瘁,以至于面色都没有以往那么红润了,脸色微暗,唇色略显苍白。他的手紧攥着许南山的衣角,以一种极没有安全感地姿势缩在许南山怀里,像是在害怕他离开,害怕他抛下他。
乐生似乎在做噩梦,鸦羽似的眼睫飞快地轻颤着,透着浓浓的焦躁不安,表情痛苦又茫然。人的生命总是脆弱无比,可唯有在即将失去时,人们才会意识到它有多宝贵,才会明白失去挚爱是怎样的痛楚。仿佛生命缺了一块,心脏空空荡荡的,茫然又疼痛。乐生正处于这样的不安之中。
恍惚间,乐生好像看见了他八岁那年,发着高烧,睡得迷迷糊糊的时候,他半睁开眼,看见乐如意红肿疲惫的双眼。乐如意用微凉的手心抚摸着他滚烫的脸颊,声音哽咽嘶哑,对虽然年幼,却早慧的乐生说:“你一定要快点好起来啊,乐生,妈妈只有你了。”
画面一转,乐生又看到了杜天和,杜天和穿着齐整的西装,刚刚从法庭里出来,他身后有灰色的天空,阴郁低沉,像极了那些年他绝望的世界。男人望着乐生,眼里带着愧疚和深沉的痛苦,然后他说,他选择放弃抚养权。
放弃……他被放弃了,父亲抛弃了他,那么现在母亲也要离开吗?母亲也要抛弃他吗?他又要……失去至亲了吗?
“我也要走了,乐生。”耳边仿佛有女人温柔疲惫的嗓音,在低低地对他说着话。那声音是他二十五年来最熟悉的声音。
不……别!
巨大的恐慌如潮水般袭来,扼住了他的心脏,他想尖叫,大喊,想说别走,不要离开,可他无论如何都发不出声音。他捂着自己的咽喉,恨不能将自己掐死——他的嗓子不听使唤……他是个不能说话的残废!
“乐生,乐生?”耳边响起男人急促的呼喊,“醒醒!”
乐生陡然从睡梦中惊醒,大口地喘息着,胸膛剧烈地起伏,神情茫然失措,额头上大滴的冷汗往下流,青年单薄的身体被无形的压力压迫得几乎直不起腰来。乐生痛苦地掩面。
“乐生!”
许南山焦急地叫道:“我在,我在这里……”许南山拉开乐生冰凉的手,强迫他抬头,而后他看到乐生满面的泪水。
似乎有什么在撕扯着心脏,一瞬间许南山几乎不能呼吸。他的手有些抖,握紧了乐生的手。然后他低下头,更加用力地抱住了乐生。
“别怕……我在。”许南山低哑的嗓音微颤,带着灼热的气流扑在乐生耳际。
乐生本能地抓住了眼前的男人的手,像是溺水之人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他紧攥着许南山的衣衫,胸膛急剧起伏了几下,然后把脸埋在许南山肩头,低声哭了起来。
这还是乐生头一次哭出声来,青年的音色本是清冽又干净的,此时却透着压抑不住的悲伤。他把这些日子、这些年的委屈苦痛都哭了出来,抱着许南山,不能自已。
许南山却无力地发现自己什么也做不了。就连亲吻,也因为杜天和在场,而不敢落下去。许南山只能一遍遍轻抚着乐生的背,无声地陪伴他,让他发泄。
乐生哭了有半小时,才渐渐安静下来,埋头在许南山怀里,轻轻地抽泣着,瘦削的肩膀一抽一抽的。
良久,许南山才给平静下来的替乐生擦了擦眼泪,低声问:“做噩梦了?”
乐生点头。
“那只是梦。”许南山说,“都不是真的,梦都是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