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块碎玉仍然在。
在玉石被震怒的时停云踏碎后,他借口那是母亲遗物,已将碎掉的玉包裹后,重新揣在了怀里。
碎掉的玉也可修复,拼一拼,也不难看出原貌。
……还能用,还能用。
褚子陵也只能这般安慰自己,将头靠在一侧的硬木上,忍受着周身火烧一样的痛感。
接下来几日,康阳留在北府军中商议和谈事宜。褚子陵听外面闲聊的亲卫说,康阳这几日相处下来,很是佩服时将军与少将军,比初来时的矜傲自持,很多了几分谦卑。
但褚子陵的日子过得却不是很好。
身上的鞭伤疼痛另说,每日缺水少食,偶尔由亲卫送来的一顿饭还是馊的,哪怕不去闻它,囫囵吞枣地咽下,含在嘴里那又粉又腻的味道也叫人作呕。
第二日,李邺书来了,二话不说,揪住他便是一阵痛打,下手竟比时停云还狠上几分,要不是外面守戍的亲卫听出声音不对,褚子陵怕是会被他生生打死。
眼见李邺书红了眼睛,犹自踢打不休,声音里都带了发狠的哭腔,一名人高马大的亲卫索性将他扛在肩上,送出去找时少将军了。
这下褚子陵伤上加伤,喝水都反胃呕吐。
偏那李邺书像是惦记上了他一般,有空便要翻窗来揍他,甚至还带了刀来,每次都是以被亲卫生生架出去作结。
褚子陵过得狼狈,简直是度日如年。
日捱夜捱,总算是熬到康阳离营的日子了。
南疆使团要秘密带褚子陵离开,因此选在凌晨时分动身。为了避人耳目,褚子陵的头上还被蒙上了黑口袋。
在被蒙上的时候,褚子陵的眼角余光瞥到了来相送的时停云。
到了别离时分,褚子陵心中倒是生出了些别样的惆怅来,暗道,公子,或许再见时,我们便是敌人了。
而另一边,康阳向时惊鸿拱手告辞,并告知了他最后一件事:“时将军,褚子陵养有一尾灰颈鸽子。听我一言,留之无用,杀了吧。”
和谈队伍沿苍江一路行去,耳闻浪涛声声,离北府军主营远了,马背上的褚子陵动了动酸痛的身子,道:“可以了。既已走远了,便松开我吧。”
负责押运他的和谈队伍面面相觑一阵,嗤笑起来。
褚子陵被绑得着实不舒服,皱了皱眉:“康阳何在?”
康阳驭马而来,单手扯去了他头上的黑布。
乍然亮起的晨光刺痛了褚子陵的眼皮,他颇不适应地一眯眼,待能睁开眼时,他挪动了一下绑得发麻的手臂,想,或许是艾沙未曾告知旁人自己的皇子身份,只有康阳一人知晓。因此,他离康阳近了些,低声道:“艾沙现状如何?”
康阳看他一眼:“不是很好。眼睛伤了一只,九死一生,才捡回一条命。”
褚子陵不解:“他一个文臣,怎得伤了眼睛?”
“……文臣?”
康阳觑着他的笑眼,以及发问时微微上扬的语调,叫褚子陵隐隐觉出一丝不对劲来。
他问:“不是艾沙叫你接我回南疆?”
“‘回’?”康阳思索一阵,笑了,“是的,‘回’南疆,从今以后,南疆艾沙府,便是你的家。你以前在中原做奴,做了一段时间参军,也是享过福了,现如今要做回老本行,不知感触如何?”
“……什么老本行?”褚子陵心中的不妙预感愈来愈浓,“艾沙跟你说过什么?”
康阳道:“艾沙副将托我转告你,你既然爱做奴,他便恩赏你,做一生一世的奴。”
艾沙?……副将?
褚子陵张口结舌一阵,终是意识到,情况与他想象中截然不同。
他不敢再隐瞒,胸膛里的血液嘶嘶沸腾逆流,冲得他脑袋嗡嗡作响:“我是南疆皇子!我胸前有信物!”
康阳一挑眉,伸手入他怀中,当真摸到了一堆碎裂的硬物。
他将那包东西取出,在手心里捏了一捏。
在褚子陵露出期待的神情后,康阳拆也未拆,一挥手,那包碎玉便应声落入苍江,即时被吞没入江水之中,浮沉几下,再无踪迹。
面对着褚子陵刹那灰青下去的脸,康阳水晶眼镜下的双眼泛起了似笑非笑的冷光:“……不管先前是不是,现在不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