娄影卧在榻上,手里仍捧着一本书。
这几天来,两个人总保持着有点微妙的距离。
他翻了一页书:“愁着呢?”
娄影一开腔,池小池就悄悄把刚翘起来的二郎腿放下去了:“……愁着呢。”
一谈起任务,池小池的神态就自然和放松了很多:“一条毒蛇,在地里盘了七八年,忍饥挨饿,为的就是等个时机一口咬死人。结果好容易等到机会,卯足力气一口毒吐出来,半天没见到人倒。一探头,妈的,人呢。”
娄影忍不住笑了一声:“你还有意吓唬他。明明是一封无字的信,你看了那么久。”
时惊鸿要告诉时停云的信息,已由信使转达。
那封信内,实际上空无一字。
娄影压低了声音,像是怕外头熬药的褚子陵听见:“时将军是担心褚子陵会拆你的信?”
为了方便说话,池小池坐近了点:“他多虑了。褚子陵太谨慎,还没这样的狗胆。”
娄影:“在时将军看来,定然是有的了。”
池小池笑:“差不多。毕竟老人家拆信时,明明看到印章、木筒、字迹都丝毫不差,但顶头明目张胆说是写给那位艾沙大人,怕也是受惊不小。”
托时停云记忆的福,池小池记得,与褚子陵暗中联系的,是一名叫艾沙的二品文官,甚至记得他府邸的位置。
在时停云遭囚的时候,他清楚地听到有人议论,说艾沙大人买下了南疆主城西街某坊的房子,把原先的府邸规模扩大了一倍,如何煊赫,如何辉煌,云云。
通过干扰地磁,原本要飞去南疆的鸽子,去了时惊鸿帐中。
而另一只鸽子,按照时停云记忆中的地点,飞去了南疆主城西街中,那个还郁郁不得志的二品文官的家里。
池小池在马车里时,就已经做好了万全的准备。
他在信纸上写道,艾沙大人,此信所涉之事巨大,子陵用了特制的墨水,用眼睛难以分辨,需得与同寄去的小木筒上的火漆配合,方能显形。
他又说,只需将火漆泡进热茶里,待火漆融化一些,含水喷在纸面上,等待几分钟,字迹立显。
……简直是一封自杀全指导手册。
而且池小池根本没有顾忌,直接用了时停云的字迹。
娄影问他:“你就不担心艾沙看了字迹后会生疑?”
“褚子陵这样的人,谁都不信,万事小心,死了都要挖三口坟预备着。”池小池说,“他做时停云小厮多年,会模仿时停云的字迹,不算稀奇。就算这信被发现了,他也可以谎称是替时停云寄信,是时停云私通南疆,有心夺权。——时家军势的确强大,他留了这一手,是想要让时家与皇家离心离德。”
娄影又把声音压低了些:“如果艾沙不亲自喷水,而是交由他的手下或随从……”
“管他是谁,毒发一个就够了。”池小池又移近了些,“鸩毒会被水稀释,药死算命差的,药伤算命大。先生认为,若是被南疆人发现他在火漆里下毒,那么,褚子陵这颗棋子,不管是有意背叛南疆,还是被主子察觉、行踪败露,南疆人还敢用他吗?”
“他现在知道了吗?”
池小池摇了摇头:“我猜,他的信都是寄单程的。况且,他为了避人耳目,选择的联络对象都不是什么紧要的人,区区一个二品文官在自家书房毒发身亡的事情,甚至不会传到战场上,管他是什么艾沙、买买提、哈麦提,还是哈麻批。”
娄影提醒他:“最后那个不是姓,是骂人的。”
池小池:“……哦。”
池小池又说:“我知道啊。”
娄影忍俊不禁。
“总之,毒是他下的,戳是他亲手叩上的。”池小池摊手,道,“我只写了一封指导信而已,又没有请他害人。是他褚子陵趁虚而入,自断臂膀,与我时停云何干。”
娄影失笑。
他已经了解了池小池的全盘计划,并且成功地用低音不知不觉将池小池勾到了近旁。
娄影伸出手,轻轻搭在了他不经意放在榻边的食指上。
这个动作不算旖旎,却惹得池小池老脸一红。
……娄影勾住的,恰是他戴戒指的地方。
鬼使神差地,池小池没有收回手来:“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