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十六也瞧见那一幕了,还将黑衣人追了几条街,到底没追上。他见穆清彦安适的喝茶,似乎一点儿不好奇,不禁问道:“穆兄,你觉得那黑衣人是谁?为何要如此折磨杨智?”
穆清彦反问:“邱家的案子,有一人一直被提及,却一直没现身,你忘了不成?”
“……情郎?”陈十六后知后觉,越发觉得不可思议。“不对呀,他既然跟邱宝珠约好私奔,那晚为何没出现?若他出现了,杨智也就不能对邱宝珠动手……不对不对。杨智早早等在竹林,说明他知道邱宝珠会在夜半前往,那么,也定然知道是跟情郎有约。他对邱宝珠动手,就不怕中途情郎出现么?难道,他知道情郎身份?还能确定情郎当晚定然不能出现?所以才有恃无恐!”
“这只是我的猜测。”穆清彦的确是这么猜的,甚至连情郎的身份,也有点猜测。
“那……”陈十六压低了声音:“这个情郎,当真是那个‘侠盗’么?”
“或许吧。”穆清彦不打算深究这件事,若是真追究,势必又要将邱宝珠之事扯出来说。邱宝珠已死,凶手也已死,对于邱家人而言,无疑是要维护邱宝珠清白,所以情郎、私奔等事,还是不提为好。
陈十六却是抓耳挠腮,只觉得缺了一口气,不上不下:“穆兄,那人究竟是谁?”
“你猜。”穆清彦故意逗他。
陈十六苦着脸,不停思索。
他们没有再去邱家,事已毕,他们便提出告辞。邱家也着实没心思招待,杨智死了,所幸穆清彦告知他们头颅藏匿的地点,邱家人又忙着请人看日子,要开棺放入头颅,重新安葬。再者,因着此事,邱宝珍已与杨贺分房而局,怕是夫妻之情难以维系。
早先应下此事,并未商谈酬金,邱海倒毫无吝啬,给了一千两银子。这是当初邱海悬赏寻头颅的赏金,尽管时隔多年,但小女儿的仇得报,又寻回了头颅,邱海也算放下了心事。
银子太重,邱家给的是银票。
按照早前约定,穆清彦分了陈十六二百两。
“丰州第一善人,出手果然不一般!”即便是世家公子,也不得不称赞邱海的大手笔。
已是中午,一行人去酒楼吃饭。
陈十六见了桌上一盘蘑菇肉片,面色变化,口中说道:“我最近可不敢吃蘑菇了。穆兄,我这回去芦盂县,因着赵永延吃毒蘑菇而死的事,还听说了一件旧闻。也是芦盂县治下的一个村子,宴客的时候做了一道蘑菇汤,结果中毒者甚多,还死了十几个人,多可怕啊。”
穆清彦自然清楚:“黄家村。”
“嗯,对,听说还是做了官,衣锦还乡呢,结果却遇上这等事。”陈十六嘴里唏嘘,一面吃一面又说:“不过,既然是做官的,朝廷肯定要慎重。这么大的事,我却没听说过。”
穆清彦道:“十六,你先回凤临,我还有事办。”
陈十六一顿:“什么事?若是穆兄去的不远,我可以在丰州等候。”
不待穆清彦回答,闻寂雪出声道:“那你就留在丰州。”
陈十六挑眉,看出来这事儿跟闻寂雪有关,也就不问了。
*
黄家村是个三面环山的小村子,村中基本都是黄姓之人。
芦盂县当地多山,且多是茶园,土地少,百姓也多没有田地,靠着世代给茶园做工为生。黄家村亦是如此。生计艰难,日常自是节俭。各家各户门前屋后开两畦菜地,种些常见瓜果菜蔬,春天野菜茂盛鲜嫩,也是家常菜色。
以往,村中采蘑菇的极多,晒干了留待冬日炖汤极好,可现在却少有人采。
这事源自十年前。
黄家村大摆筵席,举村同庆,又有不少乡绅前来恭贺,只因黄家村出了个官爷。黄立未满十五岁就去了军中,那年头朝廷还在跟北蛮打仗,村里同批去了十个,就活了黄立一个。黄立熬了一年又一年,他的情况家里并不清楚,突然在这一年来消息说升官了,要回乡探亲。
黄立回来带着十来个兵,又有美貌妻子,丫鬟仆人服侍。
村里人看得惊奇,当兵的事儿不了解,可知道黄立是个官儿了,全村与有荣焉,自然要好生庆贺,祭祀先祖。
做宴席,请了附近几个村子最好的掌勺师傅。宴席是八个菜,农家菜,分量足,鸡鸭鱼肉俱有。当时正值春日,黄家知道黄立爱吃蘑菇,特意收了不少新鲜蘑菇,做了一锅鲜蘑菇汤。怎知就是这锅蘑菇汤闹出了事,本来热热闹闹的宴席,突然有人呕吐腹痛,甚至倒地不起。
黄立在主位,陪坐的都是族中长辈,附近乡绅。
黄立闻到蘑菇鲜香,当即就吃了一碗,只觉得鲜滑爽口,比记忆中的味道更好。桌上人都奉承他,族里人还指望他提携后辈,见他喜欢,又给盛一碗,说不少好话。黄立地位变化,看似言谈亲切,也端了架子,面对旁人殷勤自然的受了,又是一碗汤下肚。
吃宴席如何能没有酒,作为主角,黄立更是不少喝。
当某位乡绅敬酒时,黄立脸色骤变,匆匆离席,这一去就再也没回来。等人寻到他,他已倒在房门口,身侧有秽物,人早没了气。
黄立死在雪家事后的第五年,那时黄立已是七品把总。
军中升迁不易,并非有军功即可,还得有人脉背景,否则很容易被顶替。所幸在雪家军里,风气还算正,但凡有功之人便不会被埋没。只是雪家事后,雪家军被打散,黄立还能升迁,全是因投了雪家政敌之顾,作为回报,他得到升迁。
不过,雪家的事虽说天下都知道,可其中作证之人却并非所有人都知道。起码黄家村人就不知道黄立的功劳是诬陷雪大将军得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