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废话,把人交出来!”
凌然腿风隔空而过,从枕此人显然是个找茬儿的料,半透的乌纱伴随着他旋身而起的动作微掀起一条细缝,若有若无地显现出那异族男子独有的英挺五官。身后似一轮寒月般耀目的翠衫女子亦是紧随而上,迅速拔出腰间按捺已久的凶锐匕首,迈腿飞向了大堂的正前方。
第2章师父的剑,会咬人
偌大一个逐啸庄,并未因这迅速燃起战意的三人而陷入混乱。与之全然相反的,竟还沉静得有些可怕。
任岁迁人上中年,长相虽普通,却绝不是一般不起眼的江湖路人。在座所有人都肯恭恭敬敬地唤他一声“老板”,必然是有一定的原因在内。
他那一身醉后乱舞似的功夫不知出自谁家,摇来晃去,虚实无度,直让人瞧了摸不着头脑。然而恰是那般形散而绵弱的掌风,硬生生扛下了从枕一记力可拔山的重拳。紧接着,左右双手同时悬起,在半空中划开一道环状气流,径直迎上了从枕身后扬起匕首的翠衫女子。
那翠衫女子多半是没想到任岁迁会来这么一出,慌忙挣扎着改变攻势,却被那巨浪一般的力道逼得身形一歪,攥着那把不堪一击的匕首屡屡后撤,最终朝一旁悠哉悠哉的薛岚因倒了过去。
任岁迁自觉不妙,忙是收了掌风,高声朝阁楼上方呼喝道:“少年,小心!”
“嗯?”薛岚因侧过脑袋,正要疑心发生何事,便刚好对上了翠衫女子不受控制的那一双手。
那双手倒是没什么要紧的,白皙而又光滑,似乎还带着北域女子身上特有的幽香。只是那手上紧紧扣的一把匕首,就明显不那么友好。
薛岚因仔细看了看,那寒芒闪烁的刀尖还正好对着自己。他来不及做出其他的反应,唯有双手下意识扶上了怀里那把又沉又冷的长剑。
那是从敛水竹林带出来的剑,通体泛白,鞘身更是如沐春雪,而柄上则缠了一枚靛青色的流苏,瞧着有些年头。薛岚因剑术从不过关,所以平日也不喜用剑。它就那么静静地杵在屋子的角落里,也没人上去碰它。薛岚因唯一一次破天荒地拿来使用,还是趁着晏欺闭关的时候,握着它切了几块西瓜。
第二次使用它,便是于这一念之间拔剑出鞘,跌跌撞撞地迎上了翠衫女子手中的匕首。薛岚因没能掌控力道,遂出剑之时,那迅猛锋利的剑刃迅速在他掌心划开了一道细长的伤口。
不过一瞬,刺目的白光近乎刺痛了在场所有人的双眼。那长剑像是有生命一般,挣扎着,颤动着,扬起了刃身,迅速在空中挥开了一道灼热的剑光。只听一声铮铮鸣音过后,翠衫女子手中匕首即刻被齐腰劈开,一分为二,而她本人更是被震飞出去,风筝似的落下阁楼,踉踉跄跄地跌入了从枕的怀里。
薛岚因从未想过这把看似普通无奇的长剑,竟是有这样大的威力。而与此同时,逐啸庄上下数百双眼睛,已然纷纷朝他投来了惊恐而又异样的目光。
上一秒,他们还气定神闲地坐在椅子上观看任岁迁和这两个北域外客大打出手,下一秒,他们所有的注意力便毫无偏差地转移到了薛岚因的身上。
“那是涯泠剑。”很快,有人打破寂静,用颤巍巍的声音低低道,“我没有看错,那……当真就是涯泠剑。”
薛岚因怔了怔,将剑柄紧紧握在手里。
“那是晏欺的剑,当初,他就是用这把剑……屠了聆台一剑派百余条人命。”
不是……吧?他薛岚因只不过临出门前随手拿了一把剑用以防身,偏偏就这么容易地……中枪了?
一滴冷汗自薛岚因额间淌了下来,他拧了拧眉,试图将那把蠢蠢欲动的长剑收回鞘中,无奈它并不听话,撒泼似的,任凭他怎么往死里捅,它就是不肯乖乖就范。
他手心还在淌血,火辣辣的生疼。这把凶剑简直是不分敌我,连熟人都能轻易割伤。他脑子里一团乱麻,一时也不知如何解围,倒是那出掌伤人的任岁迁挺识时务,一个纵身跃至薛岚因身前,沉沉出声道:“小伙子,这剑……你从哪儿来的?”
薛岚因咽了咽口水,本想说这剑是他偷来的,然而微一低头,对上十来尺外那翠衫女子毒蛇一般幽冷而又深邃的目光,他顿了一顿,终是扬唇一笑道:“你猜。”
他声音清脆如泉,和着那张少年人明朗青涩的五官,如此听来,倒很有几分俏皮的味道。
下一刻,原本还安静似无人的逐啸庄内外便乱成了一锅沸粥。没人再去管劫龙印和那一双前来闹事的白乌族男女,也没人再计较方才那一场混战谁输谁赢,众人纷纷掏出了身上携带的武器,不约而同地指向了阁楼上方,尚无一人有所偏差。
“但凡是在这江湖上混过几年的人,没几个不认识晏欺的。就算不认识他本人,也该认识这把屠了整个聆台一剑派的涯泠剑。”
“涯泠剑是凶剑,其剑下亡魂可谓是数以千计。不论你是晏欺的什么人,只要拿了这凶剑在手,就该和它一同被葬送于此。”
“晏欺是罪人,你此刻握着他的剑,那便和他没多大区别。”
……
阁楼之下声如潮水,而阁楼上的薛岚因则握紧手中长剑,未曾因此退却一步。
他自认没从晏欺那里学到什么,十六年来也没见过他多少面,但他从未将晏欺视作十恶不赦的罪人。
谁没个年少轻狂的时候呢?薛岚因想,至少在敛水竹林里住着的时候,晏欺安静得就像一座冰山,这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算是哪门子的魔头?
因此,薛岚因眼也不眨,面不改色地说道:“我师父他老人家闭关近十六年,早已远离江湖是非。你们非要说这剑是凶剑,敢问在座各位手中的家伙,又有哪一把是没沾荤腥的?”
他自认为这番话说得不无道理,可惜没人听进后半句不留情面的质问,只是凭着那一声“师父”瞬间骇得面面相觑,像是活见了鬼一样露出惊悚可怖的表情。
淡定如那雷打不动的任岁迁,都忍不住僵住了面色,尤为艰难地再次开口询问他道:“你说什么?晏欺是你师父?”
“是。”薛岚因道,“他的确是我师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