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说出自己疑问之前，纲吉就自动停了下来，“……抱歉，我不该问这个问题……”小首领敏锐地感觉得到，这绝对不是一个适合自己追问的问题。
即便沢田纲吉没有真的问出口，但古里炎真还是能够猜到对方想说什么，并在对方停止追问之后，还是回答了。
“……都死了。”古里炎真没有像普通人那样用什么‘不在了’或是‘走了’之类的委婉的说法，而是要用‘死’这个最残忍的字眼，一遍遍地揭开自己的伤疤，“他们都死了……死在黑手党的争斗里。”
“……抱歉，炎真，我不该问你这些的。”
听到纲吉这么说，古里炎真摇摇头，“纲君你没有问，是我自己想说。”
“其他人总让我不要再想过去的事情……”古里炎真的声音一点点地低了下来，“但我还是忍不住……”
纲吉握住了炎真放在枕边的手指，“炎真。”小首领担忧地呼唤着对方的名字，“你还好吗？”
古里炎真既没有说自己好，也没有说自己不好，红发少年定定地看着纲吉，轻声继续说：“所以我憎恨里世界……也痛恨所有黑手党。”
“他们那些人……总是这样，拥有力量之后，就开始利用自己的力量胡作非为……黑手党是这样，学校里会欺负我的那群笨蛋们也是这样。”
古里炎真的眼神里全是厌恶，他用力攥紧了纲吉的手，几乎是一字一顿地说：“我不想成为他们那样的人。”
古里炎真的这几句话，倒让纲吉想起来了他之前经历过的‘十年后世界’。小首领在未来世界中，并没有见到古里炎真，也没有听说过任何有关于对方的消息。
也许是因为西蒙家族那段时间恰巧不在，又也许……在十年后，古里炎真已经像他现在所希望的那样，已经离开了里世界，逃脱了成为黑手党的宿命。
因为回忆起这段经历，所以纲吉不免走神恍惚了片刻。古里炎真看到纲吉一直没有回应自己，便继续说了下去：“阿纲你……应该很难理解我的感受和经历吧。”
“你很强……”这句听起来像是夸赞恭维的话，其实是古里炎真的真实想法，“今天遇到雇佣杀手的时候……还有遇到那群劫匪的时候……你都表现得很强。”
就连红发少年自己也不明白，为什么他会对沢田纲吉说这么多话，好像要把这些年一直压在心里的所有苦恼都向对方倾吐干净一样，“纲君很强，彭格列家族也很强。”
“但我……还有西蒙家族，和你们不一样。我们会受到其他家族的威胁还有……”想到自己家人的死亡，古里炎真用力地咬着牙，从舌尖挤出几个字，“伤害。”
“像是这种经历和痛苦……”古里炎真从自己的愤怒中回过神来，看着纲吉继续说，“纲君永远都体会不了吧。”
“不，我经历过。”在片刻的沉默之后，沢田纲吉突然说出了一个出乎炎真意料的回答。
而当纲吉说出这句话的时候，睁闭着眼睛装睡的reborn，呼吸声也有片刻的停顿。
“在我很小——很小的时候，”纲吉一边说话，一边有些孩子气地伸手比划了一下自己那时的身高，“神社里还没有这么多式神，我也没有现在这样强大。”
“阴阳师其实是一个很排外的职业。”对那些由家族传承精心培养出来的阴阳师们，当然会将由妖怪养大的沢田纲吉当成异类，“在那段时间里，不只阴阳师会排挤我们，就连一些妖怪和式神，也会……”
“看不惯我们。”在谈起这段往事的时候，纲吉一直都用着非常温和委婉的词语。但即便是这样，reborn和古里炎真都能够从他的话中，猜到当年的小阴阳师，究竟受到过怎样的刁难。
“……那后来呢？”古里炎真追问着。
“后来？”纲吉笑了笑，“后来我意识到……我不能只躲在姑获鸟他们的身后。我是他们的阴阳师，他们是我的式神。他们效忠陪伴信任我，而我也要承担对他们的责任。”
纲吉看着身边的古里炎真，继续说：“我曾经经历过和炎真你一样的痛苦，所以我也理解你的心情。”
小首领的声音很轻，但却非常坚定，好像他说出口的每一字每一句，都能够直接击中人的内心。“那些曾经依靠力量而伤害我们的人，他们的错误并不在于他们强大的力量，而在于他们自己。”
“强大是没有错的。”纲吉露出一个小小的笑容，为这场深夜谈心带来了几丝暖意，“力量本身也是没有错的。但是我们要知道，我们的力量是为了什么而使用。”
“为了什么……？”古里炎真重复了一遍这句话。
“嗯。”小阴阳师大人点点头，“我的火焰我的阴阳术和我的力量，都是为了保护我的同伴们。”
“我是为了保护而战，这是我力量的源泉。”纲吉晃了晃古里炎真的手，继续说，“我希望炎真你也能尽快找到，自己力量的原因和源泉。”
古里炎真没有想到自己会从沢田纲吉的口中听到这些。这不是他原有的计划，也不是西蒙家族原有的计划。红发少年在沉默了很久之后，突然又开口，对几乎要睡着的纲吉说：“如果变强的代价……是牺牲别人，纲君会去做吗？”
——这才是西蒙家族计划中要做的。
“为什么会这么问……”纲吉的声音还没有说完，就停了下来，“嘘——”纲吉突然起身按灭了房间内的灯，并且同时捂住了古里炎真的嘴巴，“别出声。”
而在古里炎真愣愣地感受着纲吉手心温度的时候，一阵有意放轻的脚步声慢慢传来。
——是每晚例行查夜的宿管……不，是例行查夜的式神来了。
“纲吉大人睡下了吗？”蝴蝶精的声音在房门外响起，刻意被女孩压低了的声音，听起来更轻更细。
“……”躺在吊床上装睡的reborn睁开眼睛瞥了一眼沢田纲吉。
而杀手大人的蠢学生，正睁着一双眼睛可怜巴巴地看着他，像是在请求自家老师不要把自己熬夜聊天的事情说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