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他面上不显,反而温和道:“谢秋寒,若你方才不鲁莽,我是不打算伤你性命的。”
这是示好。
但谢秋寒目光落在半空之中,置若罔闻。
孟掌教道:“至于你自逐出山那番话,我谅你年少无知,也不同你计较,你的伤不算重,我这里有一瓶丹药,你拿去服用便是。”
他从怀中掏出一个小瓷瓶,递到谢秋寒面前。
旁观的诸弟子们都愣了愣,没想到孟掌教其实是这样宽宏大量的人。
而身为他亲传弟子的未锦站在一旁,却神色极其复杂。
谢秋寒微微挪动眸子,扫了姓孟的道上一眼。
嚓。
谢秋寒抬手将瓷瓶一把打掉了。
瓷瓶掉在地上,摔成几片,丹药的清香缓缓溢了出来。
谢秋寒冷冷的别开了眼。
孟掌教的手悬在半空中,面色变化,最终还是把一句“不识好歹”吞了回去,只是拍了拍袍子站了起来。
元丰上前奉承道:“掌教宽厚仁慈,我等有目共睹,掌教何必同他计较,他既然勾结魔门,按本门律令是当重重责罚的。”
“哦?”孟掌教道:“他方才问,他一个小小外门弟子如何勾结魔门,你同他比邻而居,你说呢?”
元丰支吾片刻,“想必……想必有……”饶是他一肚子祸害人的歪点子,也编不出什么可行办法。
孟掌教一笑,转而看向谢秋寒,“谢秋寒,你说我诬蔑你勾结魔门,那你可知,你死也要护着的那卷画里头藏着什么?”
提到了画字,谢秋寒的瞳孔微微一缩,终于有了焦距。
“谢秋寒,你可听过我太玄宫前宫主空冥之名?”
自然是听过。
空冥真人之名,满山无人不知。
此人是不出世的奇才,神骨异秀,仙姿神俊,药理符术无一不精,五百年前也是风头无两,未必比如今的神霄差。
若他有意问鼎此界,恐怕也无人能出其右。
但是空冥自晋至化虚境界后,便不再出山,而是对关起门来教徒弟产生了莫大的兴趣。
事实证明,“奇才”不光是在自己的修炼一道上厉害,他在教徒弟一道上也很令人咋舌。
他先后收了两个根骨极佳的天灵之体,一个是神霄真人,入主紫霄天宫,做了仙门首座,另一个名唤红澜,他百年前叛出仙门,去了大荒魔门,做了魔君。
尽管空冥早已坐化归西,但后来的弟子们要拜师门,也都争先抢后的往太玄宫去,觉得太玄宫风水好,去了一定有出息。
谢秋寒在上紫霄山之前,父母凑了千两白银贿赂管事,就是想将他送进太玄宫。
孟掌教却道:“空冥是我师弟,他自幼争强好胜,盛名在外,实则心术不正,不修道法,转而研傀儡夺舍之术,害千百道童性命,最终走火入魔,仙座忍诛心之痛,亲自主持正义,将空冥斩于剑下,此事,乃紫霄山九宫真人皆知的。外界不知,只是我们顾忌他对仙座的教化之恩,为他留几分面子罢了。”
众人哗然。
“不然你们以为,其大弟子红澜如何能做魔尊?近日魔门兴兵点将,九魔君血祭破开大荒结界,红澜携群魔日夜奔袭,直冲我紫霄山而来,不日便要临山门下了——谢秋寒,你可知,是何人为他通风报信?”
谢秋寒眉心猛地一跳,似乎猜到下面的话。
“——便是你所谓的画灵,空冥!”
六年前,谢秋寒初出家门,来紫霄山。
父母为他送行,送了十里又百里,依依不舍,干脆雇了三辆马车一起上路,马儿跑了了半月,来到了紫霄山下,马车中床铺被褥起居用品一应备齐,谢秋寒随身的包袱里放了金丝细软,零食蜜饯,还塞进去几本在家常看的话本,就这样,谢家夫妇还觉得不够,怕上山委屈了他,又在山下贩子那左挑右选,要给他买所谓的仙人法器。
这对夫妇虽然也精于生意之道,却关心则乱,被贩子蒙了又蒙,宰了又宰,出了一堆银两买了堆破烂货。
谢秋寒那时裹在绫罗绸缎中,就是一个不长心的白面团子,日日跟着父母乱晃,父母为“仙器”吵吵嘴的时候,他便在旁左看右看,瞧见新鲜玩意,一拉他娘的袖子,道:“娘,要这个。”
银票就塞进他手心了,那新鲜玩意也在店小二‘宰了个冤大头’的表情里归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