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云澜的记忆越来越混乱,常常一觉醒来,就完全记不得昨天的事,勉强记起,时间线也是全然错乱,每日梦醒,脑子就像被人搅过一般,晕沉的发烫,最严重的时候,他甚至什么都记不得,出现了短暂的空白期。
他不敢对沈巍讲,很多时候他都觉得是不是自己睡得太多,或者做梦太过频繁,可做了些什么梦,他没记住。
他对沈巍,好像少了些什么,可少了什么,他想不起来了,只是觉得很重要。
沈巍恢复了工作,赵云澜休整了一段时间也打算继续回去上课。
休息的这段时间里,他过得很舒心也很好,除了日日混乱不堪的记忆,没有其他的问题,他觉得自己应该没事了。
学校里关于他与沈巍的事,已经小范围的人尽皆知,校长将这件事压的很好,也处理的很好,所以事情的影响,也适可而止。
赵云澜的课程落下很多,在学校里的每一刻,他都争分夺秒的往回补,老师们担心他的身体总是劝他,因为这一出事故,基本也都认识他了,又碍于沈巍的关系,对他的关照自然也多。这种关系多数时候是舒适的,可一旦多了,便没有那么舒适了。
大病一场之后的赵云澜心境似是改变了许多,他忽然就开始静下心来安安静静的学习,因为只有当他学习的时候,他的脑袋可以短暂的停歇,不那么混乱,他不再整日整日的围着沈巍转,即使他仍旧会想念那个人,仍旧会在深夜里情动,可他,似乎一下子,生命就多了许多其他的东西。
生活,玩闹,朋友,他想去做一些,自己想做的事,他与沈巍的联系,冥冥之中,似乎变淡了许多。
又是一日深夜,他惶惶从梦中惊醒,动作太大惊扰了沈巍,那人迷迷糊糊的问他,还陷在梦里没反应过来的赵云澜,不知出于何种想法,第一次逃开了沈巍的关心:“没事,你睡,我去个洗手间。”
洗手间的门咔嗒锁了,轻微的响动一下将沈巍拉回现实,他回身看向屋里唯一的光源,继而坐起来,赵云澜变了,以前,他从来都不锁门,有时候急了,甚至就那么大剌剌的敞着门,就算洗澡,也只是虚虚掩着,留给沈巍的那扇门,第一次关上了。
从前,沈巍只当那些不经意的疏离是他还未完全恢复的原因,如今看来,他们之间,或许真的已经隔了一些事,他没问过,他也从未主动提起。
坐在马桶上的赵云澜终于恢复了些意识,他抱住头,这一次,那些辛辛苦苦让孟婆留下来的记忆也开始松动了,他感觉的到,感觉到他们正在破碎,梦里他像是进了一个迷宫,他不停的往前走,走到没有路只剩一堵矮矮的墙,他抬起头,发现沈巍就站在墙的那边,他想跨过去,可他往前挪一点,那墙就碎一分,心里的痛也就重一分,就在他抬脚打算踩着那片矮墙过去之时,痛感已经遍布全身,脚落在半空,沈巍朝他伸出手,可他,怎么都踩不下去,这时,他醒了。醒来的一瞬间,那些他曾经拼命守住的记忆忽然破碎了,而那心痛的感觉,却一下子消失了。
这是他第一次记住自己的梦境,梦里的沈巍看不清眉眼,只是直觉告诉他,那是沈巍,你只要走向他,抓住他就好,可是,每走一步,赵云澜就觉得痛的快要晕过去了,难道,这是上天的指示?告诉他,只要靠近沈巍,你便会痛,离的越近,越是痛的彻底?
可为什么会痛呢?
为什么会痛?
脑海里的记忆正在迅速瓦解,片刻之后,赵云澜已经回忆不起,自己刚刚因为什么来的这里?
洗手间的门响了,沈巍依旧轻轻的:“你没事吧?”
赵云澜这才回忆起,他把门锁了,可他为什么要锁门?
起身开门,门打开的瞬间,身前的男人将他拉进了怀里,继而久久的沉默。
赵云澜拍了拍他的背,轻声安抚道:“我没事,怎么了?”
精瘦的男人第一次将自己埋进赵云澜的颈窝,他贪恋他的气息,可如今,他越来越感觉,自己似要抓不住他了。
“你要离开我吗?”他压着声音问。
他问的,是你要,而不是,你会!
赵云澜一怔,脸上的肌肉僵了僵:“怎么会,别乱想了。”
平静的心湖被打乱,两人各怀心事,重新上了床,沈巍将人抱进怀里,过了一会儿又轻轻的放开,赵云澜已经没有了睡意,他的眼神落在黑暗中,脑海里全是沈巍刚刚的问题。
他要离开他吗?他为什么会突然开始考虑这个问题?他们之间怎么了?
赵云澜慢慢的转过身,黑暗中看向沈巍的眉眼,那是个被岁月眷顾的男子,眉眼温润,四季如春,鬓间的白发已经染回来,换上西装,又是一副美画,他还记得他们一起经历的事,可如今再回忆起来,心境却已然不同了。
为什么不同了?
他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对着沈巍的时候,爱意还有,却独独缺了热情,缺了和他视死如归的勇气,他渐渐的,开始想家了。
夜色依旧沉默,一张床,两个人,交颈而卧,各怀心事。
赵云澜沉沉的开口:“沈老师,这么久了,你累吗?”
身旁的人明显僵了一下,随即是长久的沉默,沉默到赵云澜以为他不会回答,正欲转身闭眼时,夜色里忽然蹦出了一个字:“累。”
沈巍不累,但他知道,赵云澜累了。
一瞬间,赵云澜心里似有什么东西重重放下了,可也就在那一瞬间,眼泪顺着鬓角直直没入了枕头里:“我也感觉好累,小巍。”
一声称呼,牵出一段往事,却也只是破碎的往事,赵云澜已经记不全,这句小巍,他在哪里说过,又说过多少次。
他侧了身背对着沈巍,眼睛里的泪模糊了他的视线,身后的人始终没有动,唯有腥湿的气息渐渐漫了赵云澜的鼻子。
腰上忽然落了一双手,继而被拖进一个稍带凉意的怀抱,那放在腰间的手,指尖像是淬了冰,身后的人贴近他的颈侧,湿漉漉的液体源源不断的滑下来,继而,他听见他说:“累了……就休息一段时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