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真意多半也猜到了她心下所想,闻言轻轻拍了拍她的腿“有何不可,自然是好了。”
“下次便连抄题诗也让你来,盖章也让你来,再教你裱画、教你制墨,好不好”
沉蔻自然是欢喜,闻言立刻应道“好。我再去学学刻章,下次为你刻十几个不一样的,画人物用一种,山水一种,鸟兽鱼虫各自一种。”
她越想越觉得此道可行,坐在马背上轻飘飘晃了晃腿。
裴真意喜欢她这般自在的模样,一时也就隔着面纱笑了起来。
如今夏日早已过了鼎盛,前日又方下过一场雨,眼下便也就并不燥热,蝉鸣都只化作了三两声,显得颇有几分有气无力。
午后风日缓缓,马铃轻悠,远处偶然可见三三两两路人缓行而过。裴真意牵着马绳,同沉蔻走在街巷之中,边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来日所愿,边心下松快地向典卖行而去。
但直到二人穿过了半个莲心街,到了那店铺门口时,却发觉掌柜并不在店中,只留了个看起来不怎么靠谱的小倌儿,正靠在门口打瞌睡。
“管事的不在,这三日只做赎物买卖,不做鉴定也不做典当。”那小倌儿听了沉蔻几句问询后,一连摆手答道“我见二位姑娘也皆是良家子,便老实说了罢我天性愚钝,学不来掌事那毒辣的鉴赏功夫,好些物件到了我眼下,我也根本看不出真假。掌事同我说了,我便老老实实留在这儿守着店、做做赎物活儿。”
“抱歉了二位,若是来典当何物的,还请三日后再来,到时我家掌柜必定亲自来迎,可好”
“”这小倌儿说话倒是真挚客气,沉蔻同她点点头作了别,便回到了几步外站着的裴真意身边。
“没法儿呢,老板不在。”沉蔻说着,轻轻叹了口气,微微挑着眉伸出指尖,拨了拨那画卷上的系带“还有什么地方可以卖么若是要带着画卷赶路,恐怕有些吃力呢。”
画不好保养,经不起颠簸更经不起日晒雨打,一定是要在懋陵脱手的。
“有的。”裴真意思索了一番,牵着马又缓缓走了起来,边道“昨日来时,那边似乎有家大书斋。本是打算过会儿去为师姐挑话本,既然如此现今便一道去将画也寄卖了,或许亦行得通。”
裴真意说着,两人便又沿着莲心街向下走了回去。
书斋确实是有的,名字便十分具有代表性,就叫做懋陵书斋。沉蔻同裴真意拴了马踏入其中,入眼门面倒是诚然打点得十分精致。
沉蔻接过裴真意手中的画,上前同门面内一老者攀谈了几句,很快那老者听闻了裴真意大名,立刻连连点头,应下了这笔生意。
于是沉蔻朝那边挑着话本的裴真意招了招手,换了她本人来商讨价钱。
沉蔻走开后,便踱到了裴真意方才站的那书架边,翻了翻裴真意抽出的那几本册子。
如今朝中制书方法不一,最先进的多色套印十分流行,最原始的手抄本子也未衰,裴真意抽出的这几本,恰好从版刻到手抄悉都有。
沉蔻微微挑着眉,有些好奇地将几本册子反复对比着,前前后后翻动。
好半晌过去,她回过头,只见裴真意还在举着画,同那老者细细说着。
倒是当真进步了不少,如今也肯同生人说这样久的话了。沉蔻心下居然生出些欣慰,目不转睛地盯了好半晌,才收回了视线。
从前裴真意如何,她半是知道、半是听说。
总之若是换做来懋陵前,裴真意绝不会同收画者探讨画中意境,更不会亲自举着画,将其中心思妙处指点给人看,反倒一切都只在牙牌的只言片语之中。
这样一来,总是显得架子颇大,也难怪朝中将她称作是脾气古怪、生人不近。
现下倒是当真好了太多。沉蔻想着,眼底一片温软。裴真意其实从来便十分随性温和,只要是她心下接纳,便半点也不会显得生硬,这样的脾性,简直像是一只站在高处、四下观望的慵懒猫儿。
沉蔻心下想着裴真意,一时唇角微扬,手上连翻话本的动作都慢了好几个度。
待到她陆陆续续抽出了几本自己感兴趣的书册,又挑出了好些她猜测江心亭会喜欢的,裴真意才提着钱袋朝她走过来。
裴真意下意识将小钱袋递给沉蔻,又挨着沉蔻走到了书架边,翻起了她方才从书架上拿出的那些书册。
“是不是有些太多了”沉蔻看着那不下二十册的高高书堆,纵使皆是些薄册子,却也看起来够呛。
“无事,方才店家同我说,咱们挑书不必付钱。”裴真意并不在意,仍旧是一派清浅地翻着手中书叶。
“”这不是钱的问题吧沉蔻被裴真意这股豪迈无谓的气度噎得一时无言,半晌过去才问道“既然无事,那你把这些搬回去”
这么好几抱的书,谁带得回去
沉蔻正想同她说少买些,便看见裴真意抬头瞄了她一眼,随后听她声音里带了些疑惑。
“我为何要搬这些”裴真意放下手中的书,点了点外面“不远有马市。咱们待会儿还得采买更多物件,便买三匹马,这样才好多载些东西。”
沉蔻当真没想到还可如此,一时无言。
行吧。她想了想,倒还真是无可反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