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未眠依旧垂着头在那里,没有看她。佳期觉得奇怪,伸手摸摸她脸,人不由得一愣。
她一张脸竟是湿漉漉的。
佳期喊她:“小眠。”
林未眠抬起头来,却又是一脸的笑,“谢佳期。”
佳期替她擦眼泪,轻声问:“怎么了?”
“我是不是个很坏很坏的人?”林未眠微笑着说,“我很坏吧,有佳期这么好的女朋友,还经常那么任性,就仗着你的纵容……我伤了你的心,所以上天要开始惩罚我了。”
说到上天,是有一点迷信,但是她一个能看见鬼的阴阳眼,偶尔迷信一下也是情有可原。
佳期回想这一天的内容,前面有可能误会的地方两人都解释开了,倒是因为外公说了几句话逗她,她提前离席,但这也不至于伤她的心,因此轻轻道:“我没有伤心。有小眠在我身边,我很幸福。”
林未眠这下真的哭起来了。佳期虽然莫名其妙,还是将她抱着,哄了会儿,没效果,最后还是用亲亲才哄好的。
那天一直待到吃过晚饭,两人方才回去。
佳期觉得林未眠哪里不太一样了。学习非常认真,较之以前,变得沉默寡言了一点。细细推敲过去,还是那天去老宅子回来之后,她忽然间仿佛多了一种劲头。佳期百思不解。有一次佳期晚上听见大风吹得阳台上什么东西簌簌作响,起来收拾,只见林未眠房门的缝隙下边还透露出一道白光来。
林未眠是有一丁点光线都睡不着的。
佳期不希望她开夜车,敲开她的房门,让她早睡。
林未眠答道:“佳期,考试的时候正好是夏天,我们的考场未必在一起呀,到时候没了辟邪神器,你想想看,我的发挥是不是要打个折扣?我是不是要更努力一点?”
佳期被她说得无法反驳,只告诉她:“开夜车并不是努力,是拖延症。”
林未眠推着她把她送回房间,“你先睡,我马上也就睡了。”
佳期扭过头,伸出小指,“马上。”
林未眠也伸出小指,勾住了,拉一拉,“好了好了,晚安。”
次日清早她却起得比佳期更早,系着围裙在厨房做早饭,两碗面,卧着金灿灿荷包蛋的那一碗是给佳期的,她自己的那一碗,蛋煎坏了,成了暧昧的鹅黄色的一团。佳期吃面以前,不由嘶了一声问:“林未眠,你这是什么模式?”
林未眠举着筷子在对面,非常认真地回答:“宠妻模式。”
佳期忍俊不禁,点点头,“可以。”
开启宠妻模式的林未眠,厨艺仿佛也有了改善,面条很好吃。
这不知不觉间,就到了省联考的日子。也就意味着,云筱的婚期就在眼前。同时意味着,林未眠的生日也快到了。
林未眠是过阴历生日的,阳历到了一月中旬,恰好就是她母亲婚礼后的次日。
林未眠臆想之中的抢亲桥段并没有发生。也许一个人的少年时代,就把一生的戏剧性用完了。到了中年,虽然照旧能拿到剧本,却没有那个精力与耐心涂上油彩上台倾情演出。到了一定的年纪,大概只想偏安一隅,过点太平日子,经不起轰轰烈烈地闹和折腾了。
林未眠想来,妈妈和小宝的那一段恋情,很像青春的回光返照。美则美矣,十分短暂。
婚礼那日,谢沐当时正好去了外地谈生意,故而那天只有顾婕携佳期未眠观礼。
顾婕是很注意孩子的心理健康的。她始终觉得像林未眠这样幼时历经父母离异,且又遭遇重大事故的孩子,心理很脆弱。她不知道佳期已经代替世界上所有医术最好的医生,替她进行了治疗,故而驾车去往晋市西郊的朱氏小庄园时,她密切注意着林未眠的情绪,见林未眠只是闭眼靠着休息,仿佛很宁静的样子,也就在心底暗暗地纳罕。
到了婚礼现场,她发现了更稀罕的事——上次去她家拜访的那朱先生,两月不见,竟然瘦了好几圈,先前不见天日的五官,如今竟然放了出来,仔细看看,也算五官端正,不算十分辱没了云筱了。顾婕当然同时感到惊讶与欣慰,只不过她是场面上应酬惯了的人,对于情绪的拿捏能够收放自如,只是与朱裕握了握手说:“朱先生,果然人逢喜事精神爽,我看,你今日是在场所有的男士当中最潇洒的。”
朱裕与她客套,末了又招呼她身后的佳期与未眠。
林未眠抿着嘴点头,看看穿着婚纱的母亲,也与她点了一点头。
婚礼的前一天,也就是昨夜,她跑去见云筱。按照晋市的风俗,婚礼前夜新郎新娘不可见面。云筱没有娘家,就住在希尔顿酒店里边。林未眠考完联考,就跑了过来,佳期不放心,尾随她来的。到了酒店房间,她进去找人,佳期等在外边,给她们独处的时间。
林未眠见了云筱,一言不发站在她跟前,两眼泪汪汪的。她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云筱从酒店的小冰箱里给她拿果汁,拿牛奶,一股脑地递到她跟前,让她喝。林未眠还是看着她,一双眼睛瞪得像龙猫似的。假如先前还在考虑其他因素的话,眼下她是实在地感到恐慌了,她的母亲真的要再婚了。
从此以后,妈妈有一个家,爸爸有一个家,她原来的所谓的家将彻底不复存在。
这种感觉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真实。
云筱拍她的肩,“坐,宝宝。”
“妈妈。”林未眠叫她。
云筱指指周遭,“他对我很好,你不用担心,这个是最贵的房间。他对我,不吝啬的。以后也会一直好好相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