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头未抬,沙哑着嗓子答:“记得,十五个。”
皇帝指着身后护卫队伍,对他说:“可愿意站进去?”
小兵神色微惊,迟疑一瞬,才答:“不愿意,唯愿在此,杀敌卫国。”
皇帝面色微喜,侧首下令:“这两万戍军教头的名字里,朕要看见他的。”
身后将领声起:“臣领旨。”
车轮辘轳,马声萧萧,浩荡队伍迎着更深寒意,急行回京。
☆、(八十一)
鞑靼大军如洪水猛兽席卷着每一个村落,刀盾砍击下,黎明如草芥蝼蚁,陨命敌手。混乱人群中,小梅衣衫凌乱,遍体鳞伤,依然紧握着软剑,抗击着敌人。敌人冷漠的弯刀似连绵不断的雨挥在他周围,他阻挡,攻击,躲避……他如困兽犹斗,最后筋疲力尽,如雨的刀刃一刀刀划破他的皮肤,鲜血流如水柱……
“小梅。”云鹤唉声呼唤,他想奔过去救他,他想把那些围在他身边的鞑靼人碎尸万段,而他却无能为力,他仿佛被无形的力量牢牢捆绑,伸不动手,抬不起脚,他只能一声声呼喊,心如利剑绞割。
云鹤猛然惊醒,额头虚汗如雨。是梦,噩梦。他放下托额的手,钻心的麻木感自手臂遍布全身。他无心理会,混沌目光四顾探视,仍是这间空空荡荡的屋子,弓、剑、盾、矛、铳,冰冷的兵器满布,没有一丝小梅的身影。面前案桌上摆放着京城的地图,他模糊的视线痴看着自己逃离回来的地方。小梅说:“你上去拉我。”他怎么就相信了?他看到小梅扬起诀别的笑容,他听到青萧说贺先生为了给我们争取脱身机会,独自一人闯到俺答面前。他似疯了一样取了剑就要冲出去,属下紧紧拉着他,他愣在原地,仿佛地老天荒后才缓缓松开握剑的手。
空中素净的太阳一点点落下,一点点消失在地平线,探子回禀了一次又一次。仇鸾的救援大军距陵寝五十里,俺答按兵不动,未有小梅消息;仇鸾的救援大军距陵寝二十里,俺答按兵不动,小梅未有消息;仇鸾的救援大军已至陵寝,俺答按兵不动,小梅未有消息……
他太累了,神经紊乱,精神枯竭,终于撑不下去,闭上了眼睛。梦里,小梅的笑声忽起,是他们在醉生梦死神仙眷侣般的时刻;小梅轻轻拥着他亲吻,是他们缠绵无间的时刻。他们疏远,置气,又彼此牵挂。所有的情谊都让俺答的大军淹没了,他们的未来像是漂浮大海的落叶,微渺而未知。
摇晃的钟摆撞击出滴滴答答的清脆之声,时针才从“Ⅲ”移到了“Ⅳ”,他不过闭眼一个小时,却觉得已经过了千秋万载。
小梅,你究竟如何了?
探子来报:“皇上已近西直门。”
云鹤领了一众将领,与朝中重臣一道,迎皇帝回宫。
入宫队伍鱼贯进了宫门,朝拜声响彻云霄。
柴胡轻轻停好车马,掀开车帘,关怀问三娘:“没事吧?”
三娘气色暗沉,跌跌撞撞的扶着车门,柴胡急忙伸手稳住她,他就怕别人驾车太过粗鲁,自己坐在前面,一路上瞪着大眼看地上有无坑坑洼洼。三娘下了车,虚弱的靠着他,颤说:“肚子疼,我怕会……”
柴胡急忙打断她:“瞎说什么,肯定不会有事。”
三娘未再说话,任柴胡将她横抱起来。她不敢说她已经感觉到xia体有东西流出,她害怕,会保不住这个孩子。
柴胡抱着她急往皇帝面前冲,一路上大嚷:“都让都让。”到皇帝面前,央求:“皇上,三娘情况很糟,请速让太医诊治。”
皇帝下令:“迅速安排宫室问诊。”
太医在内阁医治,柴胡焦急徘徊在厅内,手心里汗渍湿漉。嘴里不住低喃:“可千万不要有事啊。”
云鹤带着青萧跨步前来,担忧声先起:“情况怎么样了?”
“还在诊治。”柴胡答完,见云鹤平安,升起一丝欣慰,“王爷还好吧?”
云鹤轻点头,神色黯然。柴胡向他身后看了看,没有多的人,没有小梅。他不解:“娘娘腔呢?”
“他……”云鹤吞吞吐吐,他是真的不知道要怎么向他们交代。一想到小梅生死未卜,他便无限自责。
太医从内阁出来,满头大汗,一面走一面拿手巾擦汗。柴胡急跨过去:“咋样了太医?”
太医答:“暂时无恙。”几人心下稍安,太医又说:“怀孕初期危险异常,万不可再有任何动作,她此次已然出血,未滑胎已属万幸,若再不好好调养,便是神仙也无能为力。”
柴胡又急应承:“您放心,绝对不会。”太医开了药方让下属抓药煎熬。柴胡云鹤进屋看望。
三娘躺在床上,虚弱睁着双眼,见了云鹤,露出一抹浅笑。云鹤急上前慰问:“怎么也不休息?”
三娘勉强笑笑:“我想知道结果。”
柴胡坚强笑说:“没事,好着呢。”三娘嘴角更扬了些,眼光在云鹤周围探寻,虚弱问:“梅梅呢?”
柴胡也转头看着他。